错过、坏过之后不会有人期待报应将至,因为丢弃了的良心怎么捡的回来,张锦之却不然,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厌倦了,只想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苦难。
她想解脱,那负载的亏欠,那沉重的爱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解脱。
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又情真意切,蓝若腾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跟着暗了眼眸,也许是为了她,也许是为了他自己。
电话里好像两端都在压抑着什么,呼吸很重,很沉,张锦之吁了一口气,佯装着淡漠:虽然迟了,还是说一声,对不起,我冒认了古龙巷里的翎羽。
不觉得迟吗?他冷嗤反问,眼神逼视之间尽是一片灼热。
对不起有何用,错了的已经错了,欠了的也欠下了,还有不该爱的也爱了,都不能重新来过,所以说对不起只是最无用的推脱,他蓝若腾永远不需要。
很迟,都来不及任何挽留了。眉宇间纠结了一瞬,她还是问出了口,后悔吗?替我做到那些事?至少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那个女孩我这辈子也还不清,而且越欠越多。
他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却不是最后悔的事,一词之差,是字面的毫厘,却是心里的千里。
他是很愚蠢,爱上了一个骗子,为了她伤天害理、丧心病狂,却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她笑了,荒凉落魄,眼里很是平静,似乎空洞一般的黯然,她问他:你恨我吧?
不闪躲地视线相撞,冷语凉眸,他答:我不该恨你吗?
其实我也恨我自己,不就是一个韩弋吗?为什么让我变得这么不堪?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一个韩弋,一场无果的爱恋,一次愚不可及的飞蛾扑火,她却甘之如饴地变得不堪,这样的张锦之有多卑微无能她自己知道,却不能制止。
他回答她的问题,不似张锦之那般自嘲不屑,他是很坚决肯定的,说:不是不堪,只是爱错了而已。
爱错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做了爱情里的傻子,没有什么堪与不堪,只是身不由己而已。张锦之是这样,蓝若腾又何尝不是这样,所以从来他都不会看低她,他们一直都是那么相似,一样的可怜。
张锦之不以为然,她的世界全然只剩无望了,无所期许与希冀了,扯唇笑笑,说:这是个很好的借口,也是很可笑的借口,可恨的人总会找各式各样的借口,可是现在我没有力气去寻那些借口了,所以你可以用力的恨我。
我会的。
他说他会恨她,却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其实很早他就变得和她一样卑微了,卑微得连真正的理由都不敢告诉她,尽管那些话重复在心里:会的,会用力用力的恨你,恨你如此毫无预兆又不可驱逐地闯进了我的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与不顾一切,又轻轻松松地抽身离去,我却走不出你编织的梦境,傻傻地一头栽进去,所以我会恨你,直到我不爱你为止。
他恨她,因为她不爱他,可是他不会告诉她。
她不懂,蓝若腾未说出的话,所以她继续自嘲,妄自菲薄地指责自己的不堪:我知道,我就是一个骗子,自己丧心病狂还不够,偏生还拉上你。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恨不得骗自己的人去死,你是不是也恨不得我去死?
嗯,恨不得你去死,然后我陪你一起下地狱。蓝若腾看着她的眼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一如当初为她不顾一切的神情,原来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坚信着,不悔着,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就算是地狱也会一起的。
明明弄错了,可是为什么我不后悔,原来我也爱错了,不是借口,是真的一开始就爱错了,可是我不会让你知道的,我知你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一颗心一个韩弋已经不够装载,我再跻身只是让你更疲惫不堪。
他陪她去地狱,不然万劫不复的路上,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爱得如此卑微不堪的张锦之无疑是可怜的,然她却不知,她也曾那么幸运,有个人爱她就像她爱韩弋一般,用尽了所有力气却不后悔。
爱情就是一场地狱,因为明知道,所以挣扎,却不知在挣扎间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了。
晨夏洋溢,如盘初阳挥洒,人依旧。
这个早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哪不一样呢?哦,某资本家被忽视了。十里相送不至于,可依依不舍总要吧,然
韩弋一如往日,放下晨报,低头看手表,抬头看夏渴至,说:我去公司。
嗯。夏渴至没抬头,低声应了一句。
韩弋蹙眉,起身举步,视线始终看向夏渴至,声音明显低沉了些,继续说,中午来接你去吃饭。
嗯。夏渴至雷打不动,头也不抬。
韩弋眉头蹙得更紧了,嘴唇紧抿,一脸的冷峻:晚上会晚点,别等我。
嗯。一如既往、坚持不懈地低头。
窗外晴空万里,某韩冰霜覆盖,某夏将忽视进行到底,资本家的专制统治似乎被革命了,这个早晨的确诡异。
某韩阴沉着脸,走回来。
某夏浑然不知,低着头。
寒风迷失在晨夏,温度降啊降
某夏终是觉醒在一片怪异之中,一抬头,猝不及防望进一汪深邃黑沉眼眸中。
在夏渴至还浑噩不清时,唇,落下来,似乎沾染了这个晨夏的凉气,在她唇畔肆意蔓延。吻带着惩罚,韩弋攻城略地、不知餍足。
绵长的吻毫无预兆,她忘了呼吸,嘴里全是他的味道。
夏渴至完全短路中,只听见韩弋引诱似的声音:换气。
夏渴至仿佛被蛊惑一般,贪婪地呼吸,却尽是属于韩弋的清凉气息。然后,霸道的吻再一次铺天盖地,湮灭了她的思维,只记得跟着他的节奏,在馨香的世界里沉沉浮浮。
东边日出偷渡了片片绯红,他们浑然忘我,良久,吻停了在她的唇角,韩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着,邪魅溢出唇边:这么多次了,怎么还忘记呼吸。
资本家绝不矫情,情话讲得十分露骨。
夏渴至仿若梦中,还似醒非醒,眼眸中蒙了一层迷离的水雾,痴愣着看向韩弋。韩弋却好心情地漾出一抹莞尔,笑得邪肆不羁。
诶!专制统治根深蒂固啊,革命哪能成功,一个吻,韩弋予取予求,夏渴至全然失守,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虽然已经人事,夏渴至还是害羞青涩的很,韩弋一个深吻就让她意乱情迷了,眼似迷雾,脸如月盘,轻问:怎么了?
韩弋敛了笑,坐在夏渴至身侧,冷沉沉地睃了一眼夏渴至手里的书册,别扭地说:它比我好看?
专制主义思想作怪,韩弋一想起他的渴至一整个早上没抬起头来看他,心里就像有只手在挠着,心痒难耐得很。
韩弋想着:要是以后再这样,就直接吻她好了,次数多了,渴至就会记得换气了。
邪恶啊
夏渴至看着韩弋不满地蹙着眉头,有点哭笑不得,目若流盼般清浅,她笑着,脸颊的梨涡浅浅,说:我在帮翎羽看婚纱。
韩弋视线落到夏渴至手里的书册上,狐疑问:她?转念思忖,又问,蓝太太?
夏渴至轻点头,言语间流露出欣然:嗯,翎羽要当新娘了。手上又翻了一页,一一览过,凑着韩弋问:哪一个好?
他沉默,视线落在缭乱眼眸的婚纱里,却倒影出她的影像。
这一刻他的脑里、眼里尽是他的女孩为了披上了华美的婚纱。
夏渴至没有听到回答,抬眸望向韩弋,他在蹙眉,似乎思绪行了很远。她小声唤了一句:韩弋?
忽而,韩弋深望了夏渴至一眼,指着图画:这个。
长长的曳摆,层层雪纱透出花开的纹路,很美的婚纱。夏渴至细细看着,脱口而出:翎羽会喜欢吧,很漂亮。
韩弋眼眸一瞬暗了,凝着夏渴至,僵硬地吐了一个字:你。看见夏渴至迷雾在眼里泛滥,又补了一句,要你喜欢。
嗯?夏渴至疑窦未解,困惑地看着韩弋。
我只给韩太太选。骤然,他拥住她,凉凉的气息在她耳边吐纳,晚了很久了,机场的承诺。
眼睛有点酸涩,她微微哽咽,望着他:那句话,我从十三岁等到了现在,是很久了。
那一年,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也是这么拥着她,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那时,他十八岁,她十三岁,在懵懂青春里,他许了她一生誓言。
然,年华偷渡,当初的誓言被湮灭,在最美丽的季节里,他们错过了。
很多年之后,他没有忘记,一直没有,曾经他许诺:她是他的妻。
该兑现了,等了那么久。
他吻着她的耳垂,字字萦绕不散:最后一遍。他更用力的拥着她,用一种揉进骨髓的坚决,他说,亦如当初,只是更情深不悔,渴至,我们结婚吧。
她重重点头,眸中含着点点泪光:好。
她笑着,眼里有未干的泪,是千帆过尽后对幸福的阐述。
会在一起很久是吗?她偎着他,痴缠着问。
嗯。他吻着她的发,低低喃呢,永远。
永远有多远,远到他们十指相扣,牵着彼此凉凉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走到世界的尽头
方知,这个世界是圆的,无论走上多少圈,都不会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