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蓝若飞开始想念她的吵闹了。
他握着她的手,很凉很凉,还有几道错乱的血痕,让忽而忘记疼痛的心又开始不停歇的刺痛。勉强地,他像往日一样戏谑玩笑: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去我们约好的地方了,你说我傻不傻,你都说了今天的约会取消,我还在那里一直等着,原来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妖孽脑子不好使啊。
今天,他确实很傻,明知道取消了,还傻傻地等着,等着,似乎总觉得错过了今天,就没有下次了。
竟然真没有下次了。
他笑着,很苦很涩,永远妖艳邪气的桃花眼没有了魅惑人心之后,竟是这么暗无光彩:翎羽,我不仅脑子不好使,我还死心眼,我们成交过的,一旦收了,概不退货的,所以你休想赖掉,这辈子我都会缠着你,你应该知道我阴魂不散的本领的。
其实,他就对她阴魂不散,也只愿意这么对她,也会一直这么对她。这一辈子,缠也好,粘也好,反正是不会放手了。
他又说,妖孽式的顽劣:翎羽,我知道你不肯醒来,就算睁着眼睛,也不肯醒来,你一定是怕做梦对不对?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只说一遍,翎羽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不在乎。我会一直等着,等着你好起来,不过不要睡太久,不然我就去找三宫六院,让别人给我生东宫太子去。
他知道翎羽最讨厌他的三宫六院了,所以他是故意的,他只希望他的翎羽能像以前一样,大骂他妖孽,然后扬言灭了所有后宫,一房独宠。
他可爱的丫头,他爱极了,她为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危言耸听:我可不是骗你的。说着说着,平静无法继续,再好的演技,也没有办法,伤心和真心真的没有办法掩盖,嗓音渐渐涩哑了:我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十三年前欠你的,还有今天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来还,如果还不够,再加上下辈子。
他的誓言,他的坚定,还伴随着他的愧疚与爱意,一起复杂地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交织。
然后,痛已决堤,像她一样的痛。
他忏悔,向着这个他很爱,却伤害的女孩。
对不起,翎羽,今天让你这么害怕。
对不起,翎羽,我再也不让你穿白裙子了。
对不起,翎羽,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妖孽很爱你,很爱很爱。
有泪,一滴一滴,落在她凉凉的指尖,妖艳的桃花眼蒙上了很厚的一层悲伤,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拂过她的眼睑。曾经她说过妖孽的声音最蛊惑人心了,所以他要蛊惑她:翎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不会再有人来欺负你的。
水灵灵的眼睛干涸了,不会流动了。
他近乎死去地疼痛着,他的女孩连闭眼也不会了。他温柔的摩擦她枯萎的眼,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然,眼睫颤动,如淋雨的蝶翼缓缓的,轻轻的。
很静,很静,似乎她在梦呓,可很清晰,她说:幸好,不是渴至姐。
喃喃过后,卷曲的睫毛终是打在了她苍白的脸上,沉沉睡去。
她已经筋疲力竭了。
他笑了,天际还是黑幕,可似乎有一缕曙光打进来:好好睡吧,我守着你,不怕。
幸好,不是渴至姐蓝若飞听到了,可是却刻意忽略,因为心疼。
她悲惨了,却还在替另一个人庆幸,这种善良让蓝若飞痛到心窒。
他甚至希望,她可以自私一点,她有那个权力不是吗?
夜很黑,这里很静。
夏渴至低头坐着,敛垂眼睫,眉宇间流淌着浓浓的忧。一旁的甄静虽然也未吱声,可是骨溜溜转动的眼,显示了她的不习惯,好动的她何时这么一言不发地坐过一个多小时,这可是创了她二十多年的记录啊。
咔嗒声响未落,她已站到门侧,急促显于脸:她好吗?有没有好点?还睁着眼吗?
蓝若飞似乎有些动容,语气不似之前那样无情冰冷:已经睡了。
那就好。一颗心总算安放,夏渴至卸下一身担忧,紧蹙的眉间稍稍松动了。
进去看看她吧。
你不是夏渴至讶然。
我确实不想让你进去,可是翎羽想。似乎有点无奈,淡淡的苦涩盈于话语,知道从出事到现在,她说得唯一一句话是什么吗?幸好不是渴至姐。就算是现在,她还在为你着想。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藏在心里,总要发泄,总要责怪,他恨自己,可远远不够啊。
然,就算蝴蝶飞不过沧海,谁又忍心去责怪。夏渴至就是她的沧海啊!
被伤的人都不怨,他又该替谁去恨?而且最该被恨的人是他自己不是吗?
罢了,罢了,如今他只想守着她。
蓝若飞忽而释然,夏渴至却重负,心中的酸楚,如涟漪一般在荡开、荡开,沉沉浮浮之间,那句话却被冲洗的清晰:幸好不是渴至姐幸好不是渴至姐
如斯真心,此生幸运,莫过于此了。
两个不懂恨的女孩,总以为恨了,怨了,却只是不付诸行动的以为。
夏渴至萦绕眉间的酸楚,似乎在以某种媒介传绕,绕进甄静大咧咧的心脏,然后不自觉变得紧致,牵扯出生疼的感觉。
这种媒介应该叫做生生相惜吧。
夏渴至呆立着,痛的感知忘乎所以,身侧,她相陪。良久,甄静沉沉开口,很凝重:渴至,你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嗯。颔首,转身,举步,似乎每个动作被拉扯一般,生硬迟钝。
她靠近着,步步沉重,因着牵挂;步步缓慢,因着害怕。
是灯光太苍白了吗?她和她同样的面无血色,如纸般惨白透明。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即将破碎的琉璃,触手便会零星,然后再也拢不起来了。
所以,夏渴至甚至不敢太靠近,害怕会一触即碎,可为什么还是有尖锐的碎渣子穿透心脏呢?
因为,可能再也不会有个女孩对着她没心没肺地笑了。
她站得远远的,剔透的手悬在半空中,终归是不敢,不敢丝毫触碰,可却也不舍收回。明明有千言万语的,却忽而空白,只余千帆过尽的问候:翎羽,我来看你了。
原来这苍白的问候都这么难啊,这才发现,她们之间由夏渴至先开口,这是第一次。
曾经,她会说着,天马行空,她只是听着,认真淡漠。
现在,变了,她开始怀念那些天南地北与谈天说地的曾经了。
嘴角微微牵动,在如斯黑夜里,似冰冷珠盘跌落:好点了吗?只有浅浅呼吸,和她的独自伤感,我真傻,你怎么会好呢?
早已忽而夏至,为何夏渴至觉得冷呢?
夜风拂乱了了夏渴至的发,还有她假意的平静,声音就像激荡的叮咚泉水: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认识我呢,如果不是我,你应该会一直像以前那样好好笑着生活,翎羽你是不是后悔遇见我了,至少我后悔了。
总以为上帝眷恋,她遇上了她,原来是她贪心了。
如果她的贪心,要如此赔偿,那她愿意全数奉还,可不可重来?
不可以啊,所以她后悔了。多少次,她心怀感激她们的遇见,累积了太多感恩,当兑换成亏欠时,太沉甸。
泪水如夏日攒聚而下的雨点,纷乱杂芜,淌过嘴角,刺痛味蕾的咸涩。声色开始变得模糊:翎羽,你一定要好起来,然后用力地怨我恨我,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我宁愿你怪我,也不要一句话都不说,你总说我不爱说话,所以这次你故意安静是吗?是故意一直躺着不言语。
如果是故意的,该有多好。
眉间流淌的浓重忧伤流转着,在夜风不经意间,开始泛滥成灾。
夜风吹拂,嘶哑了她的声音,迷蒙了她的眼,她说:翎羽,对不起,到现在,除了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能还给你。
所有言语已经支离破碎,她只记得那句最无力的对不起。
最后一次,她贪心的祈求:那株梧桐花快开了,就是你种那株,它的花季很短的,开过几天就该谢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你以前答应过我,以后你会陪我看花开花落的,我知道现在你可能不愿意,但我很自私,就算是最后一次好不好,不要食言。泪流成河,她泣不成声,翎羽,我不想一个人看梧桐花。
自此,再也不会有个女孩陪她梧桐花落了,那她再也不看了。
所以就当最后一次,贪心最后一次,这份眷恋好像她要不起了。
此去经年,那些彼间像残缺了的镜花水月,参不透,毕竟总成空,任夏渴至怎么用力,也抓不住,像凋落的梧桐花,化作了春泥,消失不见了。
夜如斯,静如凝,悲伤在这个七月十七泛滥成河。
她泪如雨下,欠了很久的话,一次说尽般倾吐。
她没有看见,冷月下,有个女孩眼角划过滴滴晶莹,渗在白色的枕上,消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