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她的,什么时候错的?错在哪了?蓝若腾仿若听不见,看不见,迷失在自己编织了很久的梦中,醒不过来,只是像梦呓一般,喃喃不断。
不觉得迟吗?蓝若飞讥笑,单刀直入地戳穿事实外衣,让残忍裸露无疑。
为什么会错?他还是不愿清醒,像梦魇着一般惊慌失措。
蓝若飞只是冷笑: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怕我会克制不住将你送去监狱。他转身,厌恶还在眼里,只是换了个角度,只言片语都是坚定不移,那个女孩我会爱她一辈子,不是替你还的债,你别想抛开负罪感,记住你欠她一辈子。
其实,他自己也欠她一辈子。
其实,他会还的,但不是因为亏欠,是因为他真的爱那个女孩。
其实,那个戒指在医院他藏起来了,如今留下来了。
其实,那个该死的人,到现在,他还想放他一条生路。
那么多其实,蓝若飞都掩藏起来了。
偌大的房里,只余地上絮语空叹的蓝若腾在现实与梦境中恍惚挣扎,灯光似乎这一刻暗了不少,不然他那张一贯神采的面庞,怎么渐进灰白,连眼睛里也暗如黑幕。梦境驱散了,他不得不惊醒,才发觉十几年没有掉泪的他,眼角竟有模糊的湿意,从未有过黯然溃败,让他极尽悔恨,愧疚:十几年前的,原来没有还清,不,是还错了。
本该还债,如今欠的更多了。
其实他不敢承认,不仅他还错了,亦,爱错了。
其实他不知道,到现在残忍中盘踞最大的一块是张锦之,因为,她利用了他,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他仰头,亮眼的吊灯却似乎还是没有照进眼里,桃花眼眸深处尽是颓废,痴痴呢喃:错了,错了忽而仰头大笑,笑得止不住泪,笑得歇斯底里,哈哈哈哈错了。
恩,错了,爱,错了,亏,也错了,满盘皆错。
夜幕依旧黑沉,他们清醒了,可却宁愿继续沉睡,然,就算逃避,明天依旧。
七月十七号,他们都不可能一笔带过,注定是被镌刻的一天,遗留很久。
他们各自铭记,在脑海里:这一天,我哭了,自韩弋在我身边,我第一次哭,怎么也停不下来。白色担架上,那个脸色惨白,衣衫破碎的女孩是翎羽吗?如果是,为何她那双最灵动美丽的大眼睛快要干涸萎落?早上她还对着我纯纯地笑着,现在我好怕,怕再也没有那样一个女孩对我那样笑了。她的星光陨落了,只剩好多血,像从我心间流淌而出的,很疼很疼。
夏渴至这一天,我真恨,不能替她。我的女孩,那样躺在那里,白色的布,血色的裙子,眼睛里没有任何倒影,安静地像死去了,我也疼得像要死去。我的翎羽,我还是喜欢你凶巴巴的模样,如果你一直这样,那我就去找我的三宫六院,所以你一定要像以前那样,管着我知道吗?我会等你的,一直一直,不管你变成何样,妖孽都概不退货。
蓝若飞这一天,渴至哭了,我能做的,只有放任。那个唧唧咋咋的女孩可能今天之后再也不会吵闹了,她的世界黑白了,可是我却感到一丝庆幸,庆幸黑白的不是我的渴至,我不敢想象,如果躺在医院的是渴至我会怎样,连想都不敢,幸好,渴至还可以放任地哭泣,幸好。原来我这么自私,自私也好,只要她好。
韩弋这一天,我的妹妹丢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那个躺在病床上不会眨眼,不会伤悲的女孩不是翎羽,怎么可能是她呢,她那么闹腾,不会是她的。翎羽你别走太远了,老哥等你回来,吵了我这么多年,突然安静的话,你老哥会不习惯。
武穆青七月十七,那个闹腾活泼的女孩走失了,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自此,她无忧的世界暗去了,再也没有一个女孩那么没心没肺的笑了。
病房门外,夏渴至踌躇不前,甄静亦来回徘徊。
夏渴至只想看看里面那个女孩,可是似乎她已经失去资格了。
甄静奉韩弋之命,担夏渴至之忧。她这个员工当得憋屈啊,在公司忙得昏天暗地还不够,下了班还要对老板的女人任劳任怨,诶!苦不堪言啊,不对,甄静同志中文不好,是能者多劳。
渴至,进去吧,这么守在门外也不知道情况啊。甄静劝说止步在门口的夏渴至,看着心急如焚的夏渴至,她也跟着忐忐忑忑的。
夏渴至沉吟犹豫间,咔嗒一声,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夏渴至脸色乍白,甄静混乱,抬头望去,门口的男人脸色比夏渴至还要难看,是乍红。心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叫什么蓝若飞的,韩弋吩咐过,此人乃夏渴至重点远离对象,怎么这么快就遇上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甄静这个护花使者不会闲了,正在搜寻三十六计中的应对之法呢。
蓝若飞冷冷扫了一眼,脸色着实臭得很,反手合上门,语气极其不友善,似乎像对着深仇大敌:你还来干什么,她不会想见你。
蓝若飞一针见血,连敷衍都省下了。甄静大叹不好:这厮嘴真毒,一点也不留情,韩弋,这任务难办啊。
夏渴至不退让,对着合拢的门,坚决如铁地回:我想进去看她。只要看看她就好,夏渴至不奢望很多。
不用,只要你离她远点就算是对她好了。蓝若飞丝毫不留情面,抿唇,红眼,沉脸,一系列表情直白地表达他不欢迎。
夏渴至无言以对,蓝若飞说的话字字像针扎般,刺疼了心,可是她却不能否认,沉默代表了她亏欠的立场。可当场还有个不亏欠,不安静的甄静,怎会一直沉默,她立马接过话,语气也不见得比蓝若飞好到哪里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是病人吗?你有权决定她想见谁吗?真不可理喻。甄静反驳得头头是道,毫不示弱。也是,她甄静除了韩弋,怕过谁?
蓝若飞看都不曾看一眼甄静,泠洌地讥讽:这里没有闲事给你管。
对方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对她,这下甄静火大了,火一大,这嗓门也跟着大了:这不是闲事,夏渴至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你对渴至公平点好不好,她有什么错,这都是偶然,她也不想的,这样胡乱把责任都扣给渴至公平吗?
蓝若飞终于睃了一眼甄静,可是十足的鄙夷,还深带忿恨,像只发狠的豹子:对她公平?那谁对翎羽公平?
安静了许久的夏渴至突然吱声,清清泠的眼,淡淡然的脸,却丝毫不减坚决: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蓝若飞嗤笑,满眼的愤怒:那我告诉你,她不好,很不好,现在可以走了吧?
甄静改不了一贯的强出头,而且也为夏渴至叫屈,月牙弯的眼睛瞪着对方的桃花眼: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啊,进去看一眼能怎样啊,没见过
夏渴至一把拉住甄静的衣袖,甄静这才安静下来,恹恹闭嘴。不比甄静的激烈态度,夏渴至始终淡然如水,没有很大动静,却不管对方多大动静,她亦平静,说:我不会走的。
随便你。蓝若飞吝啬言语,直接转身进病房,反手关门。
咔嗒门再次被关上,依旧一如开始,夏渴至在门外,甄静陪在门外。
这人真是神经错乱啊。甄静皱着眉,不满地咒骂一声,然后悻悻地陪着夏渴至坐着,也难得的安静了。
外面很安静,里面毅然,只有输液管里嘀嘀的水声,节奏得不厌其烦。
蓝若飞站在窗边看着她,不偏不倚,似乎要将这个女孩刻进眼里,然而,眼神相对,武翎羽的眼里还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倒影,只有白色天花板的苍白。
她睁着眼,自始至终没有闭上,似乎执着地坚定着什么。
坚定着:这样便不会看见那些讨厌的嘴脸了。所以她不愿闭眼,也害怕闭眼。
满室消毒水的味道,死寂的宁静,都是蓝若飞最讨厌的氛围,所以他不想这么安静着,总要说些什么,他开口:翎羽,不用再怕了,以后我会一直守着你的。你累了吗?那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好不好,我就在这陪着你。
她依旧睁眼,依旧倒影不出蓝若飞疲倦的脸。
他坐下,无谓,继续一个人的独白:既然你不想睡觉,那我们说说话,平日里,总是你一直吵闹,现在好好听我说,就这一次,有些话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说出口的,所以要好好听着,记着。
以前的翎**是叽叽喳喳的,蓝若飞从来想象不出安静的武翎羽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会这么令他痛心。
现在,蓝若飞开始想念她的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