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婧啊,就这样一套破衣服就把你收买了?你能想象一下你爹的感受吗?"神棍秦收起骨瓷扇恨铁不成钢的在云婧川头上敲了一记。
"啊!疼——"云婧川捂头痛呼,轻揉了揉,赏了神棍一个卫生眼,"我脑子不好使,都是你这个神棍敲坏的!"
"你真就那么喜欢他?"神棍秦一脸认真。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啊?"云婧川摇头,坚决否认,"这衣服是他欠我的。我为了救他,把衣服掉了,他自然是要赔我一件的。再说了,我也没准备白要他的东西。"
"那你准备怎么样?肉偿?"神棍秦鄙夷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怕你巴巴的贴上去,人家也未必稀罕。要知道,那日撞见的那位姑娘,那可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嘛..."神棍秦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云婧川一番,然后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
"去你的!"云婧川脱了鞋子直接丢了过去,"神棍就是神棍。满脑子黄色废料!"
神棍闪身躲开飞过来的鞋子,看见云婧川端坐在假山上,裙摆下右脚白色的足衣微露,现在正堪堪踩在另一只绣鞋上,一脸愠色。
那只绣鞋横七竖八的丢到不远处,神棍秦有一瞬的迟疑,要去捡回来么?正想着,身后女子一本正经的声音传了来——"呐,神棍,有个正经事问你。"
红衣男子回头。
"你不是知道玄女的下落么,可以告诉我吗?"女子扬起并不好看的小脸,问的很认真。
"可是,那个风流鬼不是已经好..."红衣男子要询问的话刚刚出口,就突然变了脸色,"你是想知道'真情水';?你想要给那个风流鬼那边的老妇人做解药?"
云婧川挠挠头,"嘛,这个也算是一个理由吧,不过最重要的..."
"休想!"神棍秦厉声喝道。话出口,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沉默了一会,方才语气稍缓道,"有交换条件。"
"财迷..."女子小声嘀咕。
"本天师有说要的是银子吗?"神棍秦瞪了云婧川一眼,"条件等我想好了,再跟你兑现,总之肯定不是银子!"男子反复强调。
"好吧,答应你。现在可以说了么?"女子单手扶额,似乎根本不在意需要什么条件。
"最近江湖上传说玄女去了都城。"
"都城..."女子默念出声,稍一思忖,"江湖上传说?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见过玄女本人?"云婧川不等男子回应,脱下另一只绣鞋又扔了过去。
这次神棍秦没有防备,正中额头。绣鞋落地,原本白净的额头上沾了厚厚的一层灰,不由愠怒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
"哼。"云婧川一脸幸灾乐祸,"活该!道听途说的消息就骗本姑娘一个条件。刚才那个承诺作废!"
云婧川本来已经做好挨神棍秦一顿骂的觉悟了,却见对面的红衣男子突然满脸警觉,冲着虚空大喝一声,"谁?"
然,除了傍晚越拉越长的影子以及院中湖水窸窸窣窣的流动声外,什么动静也没有,云婧川刚想开口询问,只见红衣一闪,男子已冲着自己坐着的假山后飞去。
云婧川托腮,坐在假山上等了许久,直到夜幕低垂,那人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对岸一棵大柳树,在夜幕下影影绰绰。夜风清冷,现下太阳落山,坐着的石头褪尽温热,丝丝凉气渗入肌理。云婧川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呢?原本以为在阳平就能找到玄女,然后这趟穿越之旅也就终结于此。趁着还没有太多眷恋,也还没有改变这个身体本身的命运轨迹,只要自己离开,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它原来的样子。可是如今,似乎也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丑女人,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云婧川懒懒的提起眼皮,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那人了。到晚上了——果然,现下又换了黑衣。
"丑女人,你又跟那天师见面了?"
云婧川想的正入神,只是轻哼了一声。
"不是说过,离他远一些么?"惟安沉声,"至少,阿嬷的病情没有告诉他实情吧?"
云婧川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今天很累了,你就不要再逼问我了。对了,给我递一下鞋子。"女子向扔过去的方向指了指。
惟安望向不远处东倒西歪的两只绣鞋,面有愠色。轻叹一声,背对着女子,却真的俯身去捡。动作缓慢,沉吟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丑女人,你莫要轻信他。"
"不轻信他,轻信你么?"云婧川从假山上跳下,只着足衣,轻快地向着男子的方向走过去,"小安子,你不是也有许多事瞒着我么?我知你有你的苦衷,但是在这世上,谁没有苦衷?"
"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问。因为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这一点,对神棍秦也是一样。来这府上,他可能有他要做的事情。但是在我难过的时候,他陪着我,会给我买热乎乎的地瓜,陪我一起幼稚的放河灯,跟我一起买醉,然后还绅士的送我回房..."
"那个不是..."惟安突然开口打断,却没有再说下去。面对女子清澈又理智的眼神,再开口,声音略微沙哑,"你继续说。"
"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因为你不理会他,也不会因为他不理会你。"云婧川伸手想拿到男子手中的鞋,但面前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理会。
云婧川仰视,男子的脸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神色,但是,觉得他周身的氛围很凝重。
"那么,若是他想伤害我呢?你可也会视而不见?"
男子高大的身影像座大山一样倾覆下来,眉眼低垂,原本漆黑的瞳孔中,似有银色的微光在流转,在黑暗中显得***孤寂而悲伤。云婧川被笼罩在那人的阴影中,一时间要开口应答"是"的话,哽在喉头。
那目光像是直刺到云婧川的心里,穿透了她辛辛苦苦为了隔离自己而筑起的壁垒,然后屏障坍塌,云婧川也看到了自己在那层隔膜下,真正的心情。
不想被牵绊,也不想牵绊别人。却没办法对这个支撑自己从苦难中逃脱出来的人眼中的希冀以及悲伤置之不理。
若是有一天,他伤害你,我可会视而不见?如果可以,那么,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互相伤害?我只是异世一缕不该出现在这里孤魂,即便知道你们要互相伤害,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连我自己以后要去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也不知道,如何能管得了你们的纠葛?
再说,若是别人伤害我...你呢,又可会视而不见?
"不要这样看着我。"云婧川倒退一步开口。我怕我会动摇。
"不要对我抱有希冀。"因为我怕,即使你对我视而不见,我却会对你不离不弃。
"不要要求我做到什么。"我怕会不由自主的为了你,去伤害温暖过我的人,即使,你是错的。
因为,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啊。
面前的男子闻言,身影几未觉察的震了震,喉咙里发出一声苦笑。
那人轻拉过云婧川手腕,将鞋子放上,却故意别开脸。
"明日,我就要启程回都城了。"他说。
云婧川拿着鞋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原本,只是想来问一句——"男子苍白的脸上依旧清清冷冷,瞳孔中却折射出隐隐燃烧的火焰色。
云婧川一时间怔在原地,下意识低下头,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久到云婧川都觉得踩在青石板上的脚底开始发麻,久到似乎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和夜风徐徐拂过自己发丝的声音。那人冰冷的声音才自头顶上方传来——"你,可愿跟我走?"
"麻辣肉串串。"他带着笑意轻唤。
云婧川身躯猛地一震,抬头,却只能勉强辨认出与夜幕融于一色的那人踽踽独行的背影。
这晚,狄府西院一夜灯火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