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会了她,原来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天道酬勤,也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同等的收获。
卜善心里一凉,话到嘴边自然也冷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他,像在重新审视这个人。这双当初让她一头栽了进去的眼眸,古井无波的声音,还有那自带漠然的神情,都是她熟悉的。
熟悉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那么陌生。
那么不熟悉的是什么?
陈栩谦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说:“你先冷静一下吧。”
卜善在原地静默了许久,看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仿佛有种对方都可有可无的感觉。
陈栩谦给了她足够的冷静时间,他们照旧过着各自的生活,只是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倦容,凭感觉这段感情差不多要走到头了。
苏邰和翟麦从日`本回来后,给卜善带了许多礼物。
她看着一箱子的东西,脑袋里只涌出了一个想法,这怎么带走啊。
翟麦见到她以后,总想问些什么,但又碍于苏邰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始终没有说出口。
此情此景,卜善早就察觉到了。
送他们出门后,她给翟麦发了微信,写道:我很好。
——
这天早上,卜善被闹钟吵醒的。屋子里一片黑暗,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被手机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大块光斑出现在视野里,半天都散不掉。
她洗漱好下楼,芳姨正在厨房忙碌。
吵完架的第二天,芳姨就回了五蕴院。不用说就知道是陈栩谦叫回来的,她像已经知道他们吵过架,所以格外小心卜善的一举一动。
不管每天她出门,还是待在画室.
她都会一一过问。
今天也一样,芳姨把早餐放在她面前。
末了,她放柔了声音劝慰道:“小善,其实阿谦还是很担心你的,今天还打电话问你好不好。他其实也有苦衷,你们走到现在也不容易。”
卜善喝着牛奶,微笑点头。
心想,他是很关心我啊。这不,迫不及待派您回来盯着我,不就害怕我跑了吗?
小猫小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从那天后,陈栩谦对她格外小心翼翼,睡觉时也不敢碰她,生怕她抗拒。两个人明明躺在一张床上,却是两个极端。
等她睡着后,他又会佯装没注意过来搂她。
前几天陈栩谦要出差,跟李柯打电话对行程时,也在她身边大开着扬声器,证明他这次是真的出差。
只是现如今,真假又有什么所谓?
卜善吃过早餐后,去画廊跟刘凤英谈解约的事情。刘凤英知道后委婉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因为私事,卜善不好说明原因,只说是家里有事。
但她还是从刘凤英眼中看出,她并没有相信。
刘凤英是认识陈栩谦的,画廊的同事都知道卜善有个不仅有钱,并且还长得好的男朋友。就算卜善家里有什么事,他怎样都可以摆平,哪至于非要解约离开上海。
刘凤英带着惋惜同意了。
卜善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可以说是把她当弟子看的。刘凤英告知卜善日后,只要有需要用得到她的地方,都可以找她。
卜善闻言很是感激涕零。到饭点的时候,她请画廊的同事一起聚餐,相处两年大家都很照顾她。
她虽不擅交际,但这点礼仪还是有的。
同事举杯祝她,一路前程似锦,财运亨通。卜善冁然一笑,说最后一句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前段时间,卜善父母在锦江新开的楼盘,看了套不错的三居室。这几天刚交房,卜父正忙着装修设计,算下来几乎要花掉她不少的积蓄。
能不多来点钱,让她财运亨通一下嘛。
卜善现在才体会到苏邰,当时说的话有多对,她也悄无声息在为以后做着打算。
时间万象面对人的喜怒哀乐,永远镇定自若。
时至今日,也没有谁离不开谁。
-
这天卜善捧着电脑,刚把最近的商业画稿和设计图,整理好发送到甲方负责人的邮箱。
就听见芳姨在楼下喊她:“小善,快点下来,有人找你。”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卜善有些狐疑,谁会来找她,苏邰跟翟麦他们,芳姨都认识,哪会这么激动?
她将电脑搁在一边,走下楼便看见,好久不见的张季卉。
卜善连忙跑过去抱她,“你这丫头,怎么来都不提前告诉我?”
张季卉嗔怪:“这不让你欠着我,好请我吃饭嘛。”
这时,芳姨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银耳汤,放到茶几上,“小善,和你朋友坐这里聊吧,我刚煮的银耳汤你们尝尝。”
张季卉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悄悄咽口水,说:“谢谢芳姨,那我就不客气啦。”
卜善白她一眼,这丫头还是没改掉一见吃的,就挪不开眼的毛病。
两人闲聊了一会,张季卉对这座院子很感兴趣,就一直嚷着卜善带她去逛逛。
张季卉抓着鱼饵,喂池子里的鲤鱼,感慨:“这宅子不便宜吧,陈栩谦这死人倒还真阔绰啊。”
芳姨提着手袋走出来,冲张季卉道:“你来了,小善可就开心了。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出去买菜。”
张季卉还不知道他们吵架的事情,只管抿着嘴笑。
像她不来,他们就不开心一样。
卜善有些抱歉对芳姨说:“芳姨,一会我们出去吃,你不用这么麻烦。”
芳姨自知两个女孩好久不见,肯定有说不完的话,笑着说好好好,记得别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啊。
送走芳姨后,两人再逛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她们去了中东路的一家日料店,这里还是苏邰带她来过一次,店在外滩的保护建筑里,没有广告,很是低调。
店门口挂着个画着歌舞伎的门幌,里面装修的幽静雅致,播放着她听不懂的曲子。
因为苏邰跟老板认识,打招呼让对方给她们留了一个包间,也是料理长亲自为她们准备料理。
张季卉一坐下,就不禁感慨:“逼格真是高啊。”
卜善夹了片牛肉,蘸上鸡蛋液放在她碟子里,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吃你的吧。”
“你们家陈老板又出差去了?”
卜善给她倒清酒的手一顿,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毕竟曾经没日没夜相处了四年,张季卉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摁住她准备夹菜的手,问:“你们不会有啥事吧?”
手被摁住了。
但卜善的目标又转向酒上,她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想多了,能有什么事。”
“是嘛?”张季卉不相信,故意激她,“没事?那啥时候结婚啊,你可二十五了。”
卜善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拿桌子上擦手的毛巾扔她,“你怎么这样,不呛我要死啊。”
“说就说嘛!怎么还动起手了。”张季卉躲开,轻声笑道,“你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他说去美`国,结果我在商场看见,他跟一个女孩从Cartier走出来。”
“这么快,戒指都买了?”
卜善狠狠瞪她一眼,气她现在还故意说这些话膈应她,她用筷子戳着小碗里的鱼子酱。
张季卉咳了几声,也觉得此时不适合开玩笑,认真问:“是严乐然吗?”
卜善不禁苦笑,她只过年跟张季卉提了一句,庄如说严乐然回来了。张季卉立马就知道那个女孩是严乐然,她都看得那么通透。
只有她还傻乎乎非去问。
张季卉是个聪明人,看她这样子就知道。
嗯,就是严乐然。
服务员这时上了一份刺身拼盘。
卜善夹了块三文鱼就往嘴里放,张季卉连忙把蘸碟推过来,道:“别这样,干吃不嫌腻啊,就跟吃小孩的妖精一样。”
她又夹了一块,什么都不蘸递到张季卉嘴边,惩罚般地让她吃下去。
张季卉张口咬了下去,脸色变了又变,连忙喝了口酒压惊:“你们俩的事,拿我出什么气。那后来呢?他没跟你解释?”
她摇头说还没。
心想,解释什么?
如果那句“凡是都求回报,层次自然就低”是他的解释,那就不必说了。
张季卉一听火就来了:“那你还耗着干什么,赶紧弄笔钱回家去。”
这些年,卜善虽没明摆着从他那里拿钱。
但是利用他的人脉接项目,机缘巧合成为美术协会一员,还有他送的礼物,就拿那块他送的那块未开采的翡翠来说,哪样变现不是钱。
不够她花好长时间。
卜善从不是行事迟疑不决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一拖再拖,难以决断。
她鄙视自己的感情,但她无法甩掉它,不能说走就走。
他们之间能维系多久,谁也说不清。
她说:“他在这方面没亏待我,而且我得到的已经足够了。”人要学会知足。
“我说你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张季卉气得不行。
她宽张季卉的心,受教:“我有为自己打算。真的,你信我。”
张季卉心想,你要是真这么果断,早就走了,还待着干什么。不就是想再等等,想要一个结果。
毕竟五年的感情,又是初恋哪能说断就断。
两个人不知不觉竟喝了两壶酒。
卜善招呼服务员再上一壶,问:“张丽现在怎么样?”
张季卉叹口气道:“上次联系她出来吃饭,她说有时间就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不我要成都了,她才肯出来见一面。”
人与人之间的维系,果然都是有时限的。
“那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不怎么好,你说毕业才几年,孩子都有两个了。要不是那天她叫我,我真认不出来,胖了许多,也老了许多。没说上几句话,就要接孩子回家做饭。”
“她老公呢?不帮她吗?”
张季卉苦笑:“他老公就是普通工薪,又大男子主义,认为张丽没上班,就该伺候他。我觉得要是张丽出去工作,挣得钱绝不比他少。”
卜善点头认同。
女生是要有一定经济基础。
“估计以后很难见面了。”张季卉喝了口酒。
没想到的是,相识一场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谁能想到那个和她们一起喝酒,打架,逃课的女孩,那么直爽的人,最后会甘于家庭主妇呢?
卜善问:“你不是说喜欢北京吗?怎么就要回家了。”
“再喜欢又怎么办,挨不过现实,除非我发一笔横财,否则在北京是买不起房子的。”
“那位律师呢,我觉得挺好,有房有车。”
张季卉嗤道:“都跟你说了,离婚连内裤都不留给你。”
卜善忍不住笑了,打趣:“周珣成也不错啊,大家又知根知底的。万一他对不起你,微博黑他,他至少也是个名人,钱总少不了你。”
她觉得他们特别配,共事好几年,心气也一样都高,谁都看不上,日常脑回路也一样。
凑一对刚好为民除害了。
“我和他就是兄弟,革命情谊,只不过......”
卜善抬头看她,问:“只不过什么?”
“我们开玩笑说,五年后都没对象就在一起。”张季卉红了脸。
卜善被逗乐了:“都他妈搞笑是不是,大好青春不在一起,非要搞什么黄昏恋,闲得蛋疼?”
张季卉暗道,妈呀,一向不说脏话的人,连说了两句。
就这么惊讶?
卜善还看热闹不嫌事大,趁着酒劲打电话给周珣成,张季卉起身过来抢。
她说:“祖宗,你就饶过我行不行?”
也就是这么凑巧,电话进来了。
打闹中,张季卉也没想到会有电话。不小心手机就掉在地上,内外屏碎的粉碎,屏幕还在一闪一闪,宣誓它是真的不能用了。
铃声又响了一会儿,最后没了声音。
这是今年苹果出的新款,卜善买了两部。她用的是6Plus,考虑到陈栩谦要开车,不方便接电话,给他的就是iPhone6。
张季卉愣了几秒,说:“对不起啊,善善。”
卜善以为她说的是手机摔坏的事情,摆摆手笑道:“没事,多大点事啊。”
“不是,刚才是陈栩谦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