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结束后,卜善找唐庆明说弃保研的决定。唐庆明苦口婆心劝了她好久,她只能用“嗯”“对”这样的单音节词回答。
唐庆明喝了一口保温杯的茶,望着卜善说:“你知道什么叫经典?经典就是哪怕经过时间的流逝,它仍不会淘汰,这才叫经典。人家背后默默付出的努力,你看到了吗?”
或许以为卜善在外面有接私活,才放弃保研。
他又说:“人生还长,不要止步眼前的利益,要好好花时间沉淀自己。”
这一刻卜善只感到无所适从。
她咬咬牙说:“老师,我已经考虑好了。”
唐庆明自知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她,只好放弃,徒劳地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随你吧。”
接下来这段时间,卜善一直忙毕业的事情。自从办公室谈话后,唐庆明对于她的毕业设计和论文都只是淡淡的,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上心。
卜善也能从他眼中,看到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她也没什么办法。
周六的这天晚上,卜善帮季卉打包一份炒河粉,穿过蝉鸣聒噪的操场,想着要是没有遇见陈栩谦,那她的生活一定平淡的。
但遇见他,也算是为她黯淡的校园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走到宿舍门口时,卜善接到周珣成的电话。她嘴笑泛着无可奈何的笑,周珣成每次找她都是因为画稿,催稿,提醒她收款等。
上一批的画稿还没有完成,难道今天又是来催告的?
周珣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过来:“有空吗?”
卜善抿着嘴笑:“你先说什么事,我再看有没有空?”
电话那边的人也跟着笑了。
“想请你吃个饭,这下是不是有空了?”
“那肯定是有的,哪里见面。”
约好在国贸79楼用餐,这餐厅算是帝都这座城市,最高的云端餐厅。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往下张望,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从不停息。
这个城市永远都有这么多人和车子,声音和躁动。
看久了,就会让人有几分晕眩的感觉。
周珣成举起酒杯,笑说:“庆祝你毕业,来一杯?”
卜善说:“那就感谢周大作家,请我吃的这顿大餐。”
周迅成勾起嘴角:“说是大餐,我看还是不符合你心意,见你都没吃几口。”
她低头看了看盘里的和牛里脊,五分熟的牛肉配上烟熏红菜头泥和波特酒汁,味道好是好,但卜善觉得稍微有些腻了。
“你这酒这么好,菜跟你这酒比哪值得一提。”卜善微呡了一口。
周珣成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他饶有兴致问:“这么想喝,要不结束后去楼上小酌一杯?”
他这人特别爱酒,虽常喝,但却很少醉。
之前苏邰有提过,说周珣成家里有个特别大的酒柜,每次去他家都是抱着,帮他清空的打算。卜善最开始还不信,后来也去过一次,见识过那场面后,再也不敢跟这境界的人喝酒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卜善弹了一下杯沿,发出声轻响,笑道:“不急在一时,以后再约。”
“毕业后要不要来我工作室,算是兼职怎么样?”
卜善淡淡说:“我打算去上海。”
周珣成深深看她一眼,眉梢一挑,说:“跟那不简单的男朋友?”
“算是吧。”
“没看出你也会为爱付出,要是我俩在一起,绝对不会让你付出,我倒贴。”
卜善放下叉子,看着周珣成,打趣道:“我哪敢和你在一起,不然这双手就长绘板上了。”然后露出中指上的薄茧,“看看,这就是劳动人民的印记。”
周珣成凑过来看了眼,说:“看来你为我,也付出了挺多啊。”
她佯装听不懂这话的调侃,插科打诨:“周老板,上次的钱您还没结呢?”
周珣成手肘支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在安静就餐的环境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卜善连忙拉他,说:“声音小点,好歹你也是有一批书粉的,这么大众喧哗,也不怕被认出来。”
“不怕被谁认出来啊,小善善。”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翟麦,卜善有些惊讶。
这货不是在上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卜善咳了一声,将手收回来,站起身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啊?”
翟麦没理她,目光却转向了周珣成的那处。他瞥了瞥挑眉,问:“这位是?”
卜善听出了翟麦话里的意味,怕他多想,连忙介绍道:“周珣成,是位小说作家,通过苏邰的介绍,帮他的书画稿。”
解释的应该够清楚明白吧。
周珣成微微起身,笑容如常道:“你好,我是周珣成。”
翟麦拖长调子“噢”了一声,转身冲卜善挤眉弄眼:“阿谦哥今天也在。”说着朝后方指了一下。
要是说有刻让她心跳加速,那就是现在。
卜善随他的手指看过去,陈栩谦和肖韫在离她不远处,还有个浅麦色肌肤的女人,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那女人依偎着陈栩谦的胳膊,身体软乎乎贴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他没有推开那女人,反倒是目光直直盯着她。
虽然和周珣成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吃个饭,但刚才那一幕被人看个现行,她多少还是有些发憷的。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是挂在一个美女嘛。
可是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祝你好运。”翟麦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就朝那方走过去。
陈栩谦冷冷看了她一眼,和他们一起转身离去。
周珣成这才悄然问:“那个就是你要为他离开的人?”
卜善不由地嘴角抽搐苦笑。
这顿饭也没有什么心情,再继续吃下去,周珣成开车送她回学校。车在路上穿行,他开车很是娴熟,不急躁开得很平稳。
卜善坐在车后座,透过偶尔从车外透进的亮光,她打量着周珣成的背影。
忽然想起陈栩谦,她好像从没以这种角度看过他。
周珣成目光从后视镜看她,问:“没什么事吧?”
“没事。”
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吵一架,大不了再晾她一段时间,最多不让她去上海了。
周珣成道:“卜善,作为朋友我劝你,还是留在北京比较好。”
她没啃声,所有人都劝她留在北京,好像所有人都比她看得更开,懂得更多。
周珣成回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跳跃,调和气氛道:“你说你也是的,每次都坐在后排,聊天也不好跟你聊,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老板呢?”
卜善笑了:“副驾驶是专座,你难道不知道,小心未来女朋友吃醋。”
“那你呢?”
她知道周珣成的意有所指,卜善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副驾驶有多少女孩坐过。
“不会,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
周珣成当听了一个冷笑话。
车停在学校门口,周珣成降下车窗看她,昏暗灯光下两人视线交接。他发现这张精致的面孔,不同于平时的镇定自持,心有微微的牵动。
他说:“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算了吧,下次还是别吃饭了。”
周珣成听了这话嘴笑勾起,开车就走了。
卜善本来想直接回宿舍的,但直觉告诉她,陈栩谦结束后一定会来找她。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冰美式等着。
店里正放着李昊嘉的《开一线窗》。
“独自幻想谁愿替我开窗
我不想梦醒却无法装模作样
并没回响从未爱已心伤......”
这歌和手里的咖啡一样,都很苦,也一样的装模作样。
不知道坐了多久,卜善看店里的服务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她低头瞧了眼腕上的手表,已过十一点。
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整理好衣服发丝,准备跟保安大叔解释,让他放自己进校门。
电话突兀响起来,是陈栩谦打来的。
卜善攥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还没来得急接听。身后就响起一声鸣笛,随之还有刺眼的车灯,直直劈向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车。
回去的路上,陈栩谦狠狠踩着油门,两人都一言不发,上东三环,经过建国门外大街。
卜善并不关心他要开向哪里,只茫然看着车窗外,黑暗中景物飞快向后掠去。
不经想起上次吵架,也是在国贸。
楼上有个酒廊,她和苏邰上次去。刚好碰见陈栩谦在应酬,身边坐了个妙龄女郎,贴着身体给陈栩谦倒酒。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卜善还有些小女孩心性,憋着那股气,非要在楼下等他出来。
苏邰说陈栩谦根本不吃这一套,让她先回去,卜善听不进去,只想要个说法。
只是上次是她开的车。
卜善才拿到驾照,也不管什么红绿灯,故意只管向前冲。
这本应该是让人提心吊胆的,陈栩谦却不露声色看她,说我从来都没逼过你。
不是说“吊桥效应”,危险生于同源。对方就会误认为,那便是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为什么到她这里全都变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卜善拉黑了陈栩谦所有联系方式,
回去后大吵了一架,冷战了一个月。他又来哄她,说只是应酬需要,她心软没么脾气又和好了。
这次的角色反而调转过来,她倒是很平淡。
他们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沉默这件事上,一直暗自较着劲。
电梯直上16层,进房间没开灯。
陈栩谦直接坐到沙发上,扯开领带扔掉一旁。
卜善默默在身后开灯,坐到对面的那张沙发,安坐待毙等他发问。
屋内静了很久。
他长久无声地注视着她:“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声音冷得掺了碎裂的冰碴,直捣人心。
卜善对上他目光,言简意赅:“画的事情。”
她越是好整以暇,他反而越是恼怒,说出的话也有些锋利。
“你那几张破画,电话里不能说?”
“那你呢?”卜善也发问。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语气里都有点火药味,空气的流动似乎变得缓慢。
虽知道陈栩谦和那女人可能没什么事,但是她受不了,他总这样的先发制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脾气。
陈栩谦点了根烟,金属的打火机,被他丢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几声碰击声。
烟雾与他的衬衫和谐地溶为一色。
他怒极反笑,脸上的笑容嘲讽越来越深,“长本事了,反倒先问我了。你说,要是翟麦没叫你,是不是吃完饭后,恨不得立马去房间扑人家身上?”
“不是你想那样。”
“那是怎样?卜善,你可真不识好歹。”陈栩谦身体向前倾,一脸讥讽。
卜善看着他的脸,看得出来今晚喝了不少酒。
她不想和他吵,说:“就只是吃饭而已,仅此而已。”站起身又说,“你先冷静下,我回学校了。”
陈栩谦走到她身边,手指握住她脸颊,微眯着眼轻抚她的嘴唇。他的脸逼到离她,只有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她退无可退抵在沙发边上。
几秒钟后,他把整个人推到沙发上,膝盖抵在卜善的双腿里。
他忽然钳住了她的下颌,把她的脸强横地抬了起来。吻了上去,将嘴里的烟渡进她口中。卜善被呛得流泪推他,陈栩谦还是没有松开,直至这口烟消失殆尽。
过一会儿,陈栩谦看她咳得一脸涨红,口吻轻佻问:“怎么样,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