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刻,接近晨曦靠近大地的那一段时间。
酒瓶零落的磕碰声奚奚落落响起,从屋外传到屋内。
门槛前的木墩子上,身覆破洞灰袍的锥斯一脸警惕地抬着头,却低伏着身子,将这块木墩作为掩体,极其小心翼翼地移动视线,朝着窗栏那看去。
琥珀色的瞳孔中浸染着墨水般的灰暗,渐渐扩散开来将他的双眸全部染成蒙蒙的灰烬之色。那片灰烬中透露着不解与疑惑,同时还有深深的戒备。
「这是……怎么了……?」
锥斯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似乎透过窗栏之后见到了什么极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物。破洞灰袍开始渐渐浮动,远远看去像是一头发颤的狼的皮毛,随着这股『颤动』,灰袍的一角开始瓦解,粉末般的余烬灰尘一粒粒掉落至地面上。
锥斯张开口,胸前不住地开始起伏,脸色也渐渐从苍白转至灰沉。
那张苍白的脸此时下面像是覆盖着浓厚的黑红的血,隐约间可以看到皮肤后,似乎有什么灰尘般的物质翻腾着……
锥斯伸出右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前,猛地深吸了口气。
身上的那件破洞灰袍也用力裹住全身,此刻的他如同深处寒冰之境,无比寒冷的样子。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牙齿开始上下碰撞……
锥斯始终趴在木墩子下,最后朝着窗栏那投去一眼后,咬着牙,眼皮缓缓地合上……随着他颤抖的左手手指,一颗萤火般的光点闪烁而出,锥斯硬生生将颤抖无法咬合的牙齿撬开一个口子,将光点缓缓推入口中。他闭上双眼,躺在地面上,像具冰冷尸体。
昏夜与晨光交接的瞬间,天际边直到每个暗处的角落。
不论是森林还是山川,城堡抑或民居。
全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青色纱布,象征着初晨的开始。
一眼望去,天空青如湖水。
「唔啊~……真他妈的困……」
罗波斯耷拉着脑袋,眼皮微微下沉,从床上一个硬抬头起身。
穿戴好衣物下楼,推开门看向地上死死躺着的锥斯,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锥斯抱起来稳稳地放到木板上。
「就不会去楼上睡?嗯?你他妈的……感冒了怎么办……」
罗波斯嘴里碎碎念叨着,挠了挠头走到后院去打水洗漱了下。
时间推移,青色的晨光也渐渐转变为微金洒下。
「啊、罗波斯先生,早餐您要吃什么?有坚果榛子巧克力蛋糕、奶油浓汤、土豆……」
华洛穿着一身朴素淡雅的经典女仆轻衣,腰间系着干净的围裙。
微红的小脸蛋还有撅起的嘴唇,加上伸出手指一个劲地点头回想的认真模样,往常男子见了心中绝对会生出一个想法:「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人选了」。
「啊,随便吧」
罗波斯砸吧砸吧嘴,眼神空放盯着空气。
「嗯、嗯!」
华洛匆匆忙忙地奔向厨房开始料理。
罗波斯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朝着大厅内四周望了望。
大多时候他都是第一个醒来的人,接着他就会到最显眼的地方坐下。
看着一个个比他晚的人再醒来,然后往常地打招呼,开始一天的生活。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变相的享受过程,甚至算得上某种心底里的类似于领先一样的东西。
他是有起床气的,但跟锥斯在一起这几年,早已磨得差不多,消失殆尽了。
于是他会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起床气”,那就是最先起早,接着看一个个人起来对着自己说「早上好!」。
就像是跑步冠军在休息场地喝水,眼看着后面的第二名和第三名第四名过来打招呼。一种莫名的愉悦在心底油然而生,作为每天早晨的一个良好开端。
罗波斯不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同时眼睛盯着下楼的楼梯,等待着易鬼从楼上下来,然后眨着眼睛睡眼稀松地跟他打招呼说「早上好」。接着自己欣然接受这声问候,然后舒服地吞下早餐。
这简直太妙了!
新的一天除了满满的新的恶意以外,还是不错的嘛……对吧?
厨房内菜肴的香气渐渐飘出,奶油与土豆结合的鲜香还有咸肉的熏味……
「罗波斯先生、久等了……」
「嗯好!谢谢!」
······
「罗波斯先生,这是第三杯红茶了喔……」
「啊,没事……」
······
「罗波斯先生……这里的十七个小蛋糕都是您……」
「嗯……」
罗波斯眼皮都放不下来,他简直呆住了。
除了会说嗯以外,就只有‘哦’,‘啊’。
砸吧砸吧嘴,罗波斯又喝了杯红茶。
这已经是第五杯。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吃了一碗土豆熏肉浓汤,白奶油面包,外加三个榛子杏仁巧克力和十七个草莓小点,同时还有顺着舌根一同下去的五杯红茶。
他甚至记得第一杯加的是方糖,余下四杯加的都是牛奶。
上了三次厕所,总共用了合起来十六张纸巾。
如果有一颗核桃放进罗波斯的眉毛中间,绝对会被夹碎。
他的眉头皱的几乎可以看出郁闷两个字。
这都要中午了,易鬼没起来?锥斯也没起来?
卧槽?那我一大早起来干屁啊我!不行,这两个王八蛋。
罗波斯一转头去让华洛上楼把易鬼叫醒。
「可是、把易鬼大人叫醒的话会不会睡不太够……」
「还睡不够?」
罗波斯转过身一脚踢开大门。
日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一身黑衣轻甲都染成金黄。
「都要中午了」
「额……那好吧……」
华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脸难色地渐渐踏上楼梯,缓缓走向易鬼的房间去。
罗波斯嘴角一撇走出门去,一把提起在门槛边还躺着的锥斯,直接拎着到后院去,拨开水管就是喷。
「嗬、嗬,呼……停停、停噗!停……等……等等!……」
锥斯表情瞬间炸开,一脸惊愕地看向叉腰站在他身前的罗波斯,半响才松了口气。
「是你……」
「废话,当然是我!」
罗波斯一脸不耐地瞅着满头雾水的锥斯,眼见他满头都是水,早上的郁闷也泄了不少,当下伸出手朝着他。
「喂,肚子饿不饿啊?」
「额、嗯……」
「那还不起来?我烧碗面给你吃」
「好……」
锥斯甩了甩脑袋,伸手向罗波斯。
突然间,从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二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俨然是楼上。
华洛的尖叫声。
急急忙忙赶到楼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惊愕的华洛和一脸淡然的易鬼。
华洛倚在门边,手指指向易鬼。
易鬼一脸淡然,挑了挑眉。
罗波斯整个人都瞬间呆住了。
「你、你这……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盯着易鬼的脸。
一头凌乱的黑发之下,苍白脸庞之中,突兀地出现一大片泼洒破开来的猩红痕迹,极其醒目。
就像苍白幕布中的一丛血红的花。
易鬼的整张脸,自口鼻中,溢出了浓猩的血液,已然干涸后所留下的血迹。
「易、易鬼大人,您的脸……」
「嗯?额……」
易鬼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吐了口气。
直到下楼洗漱时,看着盆子里的水淡淡散红之时,易鬼才明白华洛所说的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易鬼叹了口气。
这也许是小黑屋的副作用吧……也真是难为华洛,让她看到这种东西……
算了,还是吃饱再说吧……肚子饿死了。
对于常人来说,要是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大多会思考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而对于易鬼,这个半魔,生存于坎坷中之人来说。
要紧的是: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