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峰和钱敏慧抽抽噎噎的，含着眼泪走到宋奶奶跟前，并肩站立着，垂手恭听。

宋奶奶连发数问：“昨天晚上，你们爸爸竟然一个人跑去茶馆儿炸金花，跟他一桌打牌的人都说他是拿了天牌太激动了，才发的脑溢血。但是，你们爸爸跟那些人说，是因为你们在我这里玩，他闲得无聊了，才到茶馆儿去的。现在，帮忙人还没把东西买回来，你们赶紧告诉奶奶，昨天晚上你们到哪里去了？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你们爸爸要说你们在我这里？”

张俊峰和钱敏慧听了后，大睁着眼面面相觑。

“说呀！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宋奶奶急火攻心，极力压低了嗓音，激动地说，“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你们在哪里，你们爸爸跑去他从来都不进去的茶馆儿，连性命都丢了。我是你们爸爸的妈，我的儿子突然死了，难道我没有权力知道背后的原因？我是你们的奶奶，我更有权力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俊峰，你说！”

“奶奶，”张俊峰双手互扣着指甲，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严守秘密，“爸爸不让我们告诉任何人。”

“说！”宋奶奶的嗓音仍旧低，可她的脸庞却被悲愤憋得通红。

张俊峰被唬得瞠目结舌。他怔怔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在钱敏慧的脸上。

“奶奶，我来说。”钱敏慧将嘴巴凑到宋奶奶耳边，又用双手合围住宋奶奶的耳朵，悄声细语的，把他们为裘光明送鱼头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宋奶奶。

“我知道了。”宋奶奶把声音压到最低，边拿手帕抹眼角，边说，“你们裘叔叔跟你们爸爸两个是最要好的同学，以前你们裘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玩，跟我像亲生母子一样亲。我相信你们裘叔叔，更相信你们爸爸。既然你们爸爸说你们裘叔叔是个英雄，他就是英雄。在旁人眼里，你们爸爸是为打牌死的，但你们要记住，他是为了不让旁人知道你们去了你们裘叔叔那里，才去茶馆送了命的。”

宋奶奶想了片刻，又说：“或许，你们爸爸的死，可以真正帮你们裘叔叔摆脱掉坏人的追踪。你们的爷爷是英雄，你们的爸爸也是一个英雄！俊峰，敏慧，伤心归伤心，你们的内心里头，更应该为我们家出了两个英雄感到自豪！”

“嗯。我记住了，奶奶。”钱敏慧含泪应诺。

“我也记住了，奶奶。”张俊峰也打着哭腔应诺。

“把眼泪留着，等人来了哭给他们看。”宋奶奶正义凛然地吩咐说，“待会儿，任何人问起你们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们都要说，你们在奶奶家里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奶奶。”

张俊峰和钱敏慧相继回应，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就按你们裘叔叔说的，今天傍晚不要去给他送粥了。万一有人跟着你们找到了他，你们爸爸就白死了。”

“那裘叔叔今天晚饭吃什么？”钱敏慧睁着泪眼问。

“饿一两顿是死不了人的。但被坏人发现了，他就可能会有危险。俊峰，今天夜深了，等帮忙的人全都回家去了，你一个人去给你裘叔叔送粥，路上不准打手电筒，不能害怕。”宋奶奶投在张俊峰脸上的目光里，满是鼓励和慈爱。

“奶奶，我不会害怕的。我是英雄的儿子！”张俊峰语音虽轻，语调却果敢而坚定。

脚步声纷纷乱乱的，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去，跪着，大声哭。”宋奶奶低声说着，把张俊峰和钱敏慧朝门板跟前急推。

张俊峰和钱敏慧各自拽着一条张勇强的坚硬手臂，放声嚎哭。

罗老板拿着一根长竹竿，在院子里挂望山钱。吴有才蹲在屋檐下，堆落气钱。舒维嘉抱着寿衣和麻布孝服，跟在道士的身后，走进了堂屋。

舒维嘉把孝服递给张俊峰和钱敏慧，低声说：“好孩子，先不要哭了。起来，你们先去房间里把孝服穿上。我要跟你们爸爸麻尸，换寿衣。等我喊你们，你们再出来烧落气钱，哭丧。”

张俊峰和钱敏慧捧着孝服，抬起头，举着泪眼望向宋奶奶。宋奶奶朝他俩点头。

等张俊峰和钱敏慧穿好孝服被舒维嘉喊出来时，堂屋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张勇强穿上了用青布和白布缝制成的古服式寿衣，他的脸上覆盖着用竹子制成的黄纸，两只脚腕上套拴着8根毛蓝棉线，他脚这头的门板下，燃着一盏照路灯，灯火凄明如孤星。

道士让张俊峰和钱敏慧在张勇强的遗体旁跪下，然后，他朝着院子里高声大喊：“放落气火炮儿！”

吴有才听命，点燃了火炮。

火炮放完，道士又对着张俊峰和钱敏慧高声大喊：“亲人哭丧。”

“爸爸……爸爸啊……你起来呀！你不要睡在这里，你起来给我们说话……爸爸……你起来呀！我们以后每天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爸爸，你起来，你快点起来，不要离开我们……爸爸……”张俊峰和钱敏慧听命，哭喊声肝肠寸断。

“儿呐……儿呐……我的儿子呀!你怎么这么不听妈的话哟……喊你不要熬夜，不要熬夜……你半夜三更的……非要跑去打什么牌哟！儿呐……我的儿哟!你答应妈一声吧……你不能丢下妈跟你的两个娃儿……一个人就走了哟！儿啊……你这一走，妈跟你的两个娃儿……该怎么活下去哟……儿啊……你倒是起来……应妈一声吧……”宋奶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扯着嗓子纵情哀嚎。

在哭声中，道士再一次朝着院子里高声大喊：“烧落气钱，挂望山钱。”

落气钱烧完，钱敏慧被宋奶奶派去向亲戚们报丧。张俊峰则一直跪在灵堂里，向前来吊唁的亲友逐一回礼。

火炮声、哭丧声，很快就把附近的乡亲们都招呼过来帮忙了。卢艳芳和孙强牵着孙冰皓，跟在两个乡亲的身后，走进了宋奶奶的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