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使然,滚滚的浓烟,和那种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得刺鼻的汽油燃烧味,让刘国庆不假思索的就明白,前面急转弯处的路段处发生了重大车祸事故。
刘国庆是东滨市徐汇区交警大队的大队长,但他不是受命来处理交通事故的。
这段路坡斜弯大,左靠山,右临崖,属于吴州市界内,是交通事故的多发路段。
刘国庆的祖籍在吴州市,他母亲还住在他们的祖宅里。此刻,他正驾着自己的普桑版私家车,载着他的美丽版女朋友彭玉珊,在往吴州市赶,要去为他母亲庆贺六十岁大寿。
“但愿人没死!”刘国庆面色凝重地说。
每次达到车祸现场,开始勘查前,刘国庆总是会诚心诚意的说出这句祈祷。但多数时候,老天爷都会辜负他的虔诚祈祷。
“天冷,你就呆在车里,我下去看看。”
刘国庆将车停在了交警车的后面,他一面开车门,一面对坐在副驾驶的彭玉珊说。
“看看就走。”彭玉珊说,“姐姐恐怕都到了,你今天都迟到的话,姐姐会扒了你的皮的!”
刘国庆关上车门,双臂趴在车窗上,嬉皮笑脸起来:“我姐连我的一根汗毛都不会舍得动我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会狠心想要扒掉我的皮。”
笑意色眯眯的,沿着刘国庆浪着骚气的目光爬到彭玉珊秀美的脸上,火辣辣地荡漾着。彭玉珊被荡漾得脸颊绯红。
刘国庆自觉此刻情调有些不合时宜,他赶紧收起浪荡,严肃了神情,接着说:“放心,就看一眼,向你的美貌保证,我马上回来。”
彭玉珊“噗嗤”一笑。
事故现场在公路崖下的坟地里。坟地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右边有一片阴森森的树林,枝桠光秃秃的。树林里枯叶遍地,荆棘丛丛。
刘国庆跑下山路,奔到了坟地。他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一辆被烧成了残骸的黑色私家车,车周围的枯草已成灰烬,泥土也被烧成了黑褐色。消防官兵仍在不停地朝还在冒烟的汽车残骸喷水,两个戴着白手套的警察蹲在车头,正紧张地扒拉着驾驶室那边烧变了形的车门,其他几位警员则分别蹲在车后和车的周围,悉心地进行着现场勘查和拍照采证。
副驾驶的车门是开着的,也烧变了形。车门的不远处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具被烧得漆黑焦烂的儿童遗体。
老天爷又一次辜负了刘国庆。
“真是可惜哟!车子不翻到纸钱火堆上就好了,就不会爆炸。”一个围观的中年男人摇头感慨。
“啧啧,太惨了!”一个围观的中年妇女惋惜地叹着气,“依我说,公路附近就该禁止焚烧一切东西。”
“哎呀,这是坟地都嘛。给死了的亲人烧烧纸钱,没有人会来管的。”那个中年男人接话说。
刘国庆的脚步跟他的脸色一样的沉重,他越过警戒线,从上衣口袋掏出工作证,递到伸手阻拦他的警员眼前。
“我路过这里,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看好刘国庆的证件,听完他的话,警员放下了手臂。
刘国庆绕到车头的正前方,猝不及防地,他遭到了生活的惨烈偷袭。残骸上的车牌堪比一个只为刘国庆无声爆炸的炸药包,只一瞬间,就把他的心脏炸得如同四分五裂了一般的剧痛。
车牌上的号码是东A68168,这是刘国庆的姐夫裘子良的那辆奥迪车的车牌号。
刘国庆的脑袋嗡嗡直响。比他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响的是,这天早上他姐姐刘美佳和他通电话的声音。
“你什么时间出发?我的车送去做大保了,你姐夫的车我没开过,不熟悉。要是你现在就能走,我自己就不开车了,我和志鹏坐你的车。”
但刘国庆要赶去局里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他便告诉刘美佳,他估计得吃午饭前才能赶到吴州市。刘美佳因为要赶回吴州市帮他们的母亲迎接宾客,就只好自己开车先走了。
刘美佳还困在驾驶室里。刘国庆的职业经验告诉他,自己的姐姐在等待的不是救援,而是收尸。刘国庆万万没想到,刘美佳的这一先走,竟然是彻彻底底的走!
“害姐姐和志鹏彻底走了的人,是我!”
刘国庆自谴着。他的脸白得像是刷了一层白颜料,青筋在他的太阳穴上猛烈地跳动着。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双拳上青筋爆现。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员观察到了刘国庆的神情变化,她走到刘国庆身旁。
“你怎么啦?认识车主?”漂亮女警员的问话小心翼翼的。
“是我姐姐,”刘国庆双眼噙泪,哽声噎气地说,“和我的外甥。”
女警员愕然的呆愣了片刻,快步走到一个男警官旁边,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我是陈亮,吴州市林华区交警大队的。听小杨说,”那位男警官走到刘国庆面前,他满眼惋惜,低声确认,“车主你是的姐姐?”
刘国庆点点头。
“你贵姓?”
“刘国庆。”刘国庆又把工作证掏给陈亮看了看,咬着牙根,艰难地说,“我姐姐叫刘美佳,我外甥叫裘志鹏。这车,是怎么翻的?”
“路面情况的勘查结果是,你姐姐开的车没有跟其它车辆或者物体相撞的迹象,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初步分析应该是刹车失灵造成的。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刹车失灵,车烧成这样了,很抱歉,难度太大,恐怕不好查。”陈亮边做记录,边回答。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两位警员将被烧得焦烂卷曲的大人遗体抬到了另一幅担架上。
“陈队长,”小杨走到陈亮跟前,用抱歉的目光扫了一眼刘国庆,怯声声地说,“驾驶员也死了,是颈椎断裂致死的。”
“太遗憾了!”陈亮对刘国庆说,“一起过去看看吧。”
站在刘美佳的遗体旁,刘国庆如同看到了泰山崩于眼前。
裘志鹏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枯草屑,他的脸上手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是带血的伤痕。他满眼惊魂未定,愣头愣脑的,在一条山间道上狂奔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