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放下手中的武器，回头看向卡洛，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卡洛耸了耸肩笑道。

罗杰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要多少？”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吗？”卡洛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罗杰的眼睛，慢慢地松开双手说道：“我现在可以放下武器，没有问题，很简单。但是你现在还能放下那把见鬼的刀子吗？”

卡洛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罗杰手中的血红色利刃。罗杰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微微闪动，脸色飞快地变幻起来。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撒开手，将那把武器投掷到地上，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是什么……”罗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身影一动，向旁边躲闪开来。就在他想要说话的这一刹那，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亲信突然拔出刀子向他砍了过来。罗杰虽然状态不好，但在精神上依然没有松懈。听到脑后传来一阵恶风，他下意识地就闪避开来，身体与刀锋擦肩而过，斗篷上呲啦一声划开了一角。

那名强盗一击不中也不趁势追击，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罗杰，而是被罗杰扔到地上的那把血红色利刃。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武器，以饿虎扑食的姿势从罗杰身边冲了过去。

罗杰及时地退到一边，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反击，而是任由那个强盗从地上抢走了血红色利刃。他冷眼看着那个强盗脸上露出扭曲而又疯狂的笑容，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虽然强盗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在兄弟两肋上插刀的例子也不罕见。但是罗杰此时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他对自己的手下亲信都十分了解，这个外号“红眼狼”的家伙虽然平时不怎么着调，但却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就算抢到开启宝藏的钥匙又能如何？以他一个人的力量，难道还能逃出所有人的包围不成？罗杰之前一直考虑的是卡洛和他手下士兵的威胁，黑胡子临死前留下的遗言虽然带有挑拨的嫌疑，但是话糙理不糙，不由得他不仔细思量。

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临到最后关头，居然是自己的手下发生了意外。罗杰对于自己的掌控力一直很有自信，他绝不相信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那么……难道就只是红眼狼一个人脑子突然发热？

罗杰心中飞快地盘算，一时之间没有开口说话，其他强盗想要上前阻止，但是没有首领的指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红眼狼抢走了血红色利刃，冲到石塔前面，抱住地心之印就是一阵乱戳。

“蠢货……把它撬开！”躺在石塔下面等死的黑胡子吐出一口污血，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红眼狼眼睛一亮，低下头凑到地心之印的边缘仔细寻找起来。虽然黑胡子自己失败了，但他毕竟是最接近于成功的那个人，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参考一下他的意见也不是坏事。

这个主意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红眼狼却没有机会再去深入实验。他低下头之后就再也没能抬起来，整个人的身体一僵，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在他的胸口上，赫然又穿出了一枚寒光闪烁的箭头。

“我说过，别碰那个东西。”卡洛放下龙牙弓，俯视着周围的强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是有野心还是失心疯，谁上去，谁就死。”

在这个地下密室中，卡洛和罗拉娜是人数处于劣势的一方，甚至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个人还被隐隐地包围起来。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哪一个强盗敢于无视。论实力，他是能做掉黑胡子的强者，与罗杰不相上下。比狠劲儿，他的名声也早就在强盗之中传扬开来。

这是一个不好招惹的狠人，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很有分量。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当然这个“没有人”泛指的是脑子还能正常思考的人，如果有人像卡洛所说的那样发了失心疯，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卡洛的死亡威胁并没能起到明显的效果，脑子清醒的人这时候自然不会跳出来作死，用不着他多嘴。脑子不清醒的人，你跟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红眼狼刚一倒下，又一个强盗从旁边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看起来就像是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样子。

这一次的强盗没能够抢到血红色利刃，他还没走上前几步，就被一只大脚踢了出去。罗杰走到红眼狼的尸体旁边，重新捡起血红色利刃，冷眼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强盗都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问题？”罗杰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地心之印的方向，咬着牙向卡洛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玩意有什么问题？”卡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但是它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的乱响，你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吧？”

离开幻境之后，卡洛突然发现自己恢复了讲话的自由，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那把血红色利刃更噪杂的聒噪，让他的耳根子不得清净。当然，这并不是他阻止罗杰的主要原因，

如果强盗们能被这把武器蛊惑的自相残杀，那倒是给卡洛省了不少心。但是当他看到地心之印的时候，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罗拉娜在幻境之中就说过，这个幻境存在着一个悖论。如果是艾德里安记录了这个时空坐标，那他是怎么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记录下来的呢？

他们曾以为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地心之印。但如果把地心之印当做答案，又会引申出一个更大的悖论。

地心之印是来自于暗月巴比伦，即时空的源点，因此在理论上它可以具有记录时空坐标的能力。但是……暗月本身是不可观测、不可改变的物质，就连天上的诸神对此都无可奈何，艾德里安只不过是人间的盗贼王，就算他的实力达到了黄金位阶，又想要动用地心之印的力量也是异想天开。

他凭什么能把地心之印记录的时空坐标打造成镜中幻境，然后放在自己埋藏宝藏的地方作为后来者的试炼？

“我明白了！”退到角落里的罗拉娜突然一拍手，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小姐对于强盗们的虎视眈眈视而不见，脸上浮现出标准的商业化笑容，这是她心情大好时的一贯表现。

推开自己面前的刀锋，罗拉娜走到卡洛身后，叉起腰指着罗杰身边的石塔笑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全都被骗了！”

“假的？你说这里的财宝是假的？”罗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有宝藏是真的，否则又怎么能吸引你们这些笨蛋前仆后继？”罗拉娜嘴角微微上翘，看着罗杰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但是除了宝藏之外，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们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假的，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不至于吧？”

罗拉娜彪悍的发言让罗杰陷入了震惊，反倒是卡洛这一次有些不太敢肯定地问道：“能不能用最简单的逻辑来解释一下你的这个结论。”

“其实只要想明白一点，再反推出其他的问题就很简单了。”

罗拉娜点点头，轻声笑道：“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没有人能驱动地心之印，艾德里安也不行，但是包括罗杰在内的历代强盗之王，都不可能知道这种有关于世界基础规则的知识。这就让整个骗局得以完美的展现。”

罗杰沉默以对，他确实不知道罗拉娜所谓的世界基础规则是什么意思。褐土丘陵早在一千年前就断绝了文明的传承，生活在这里的土著居民，从没有过接受教育的机会。在这个时代，知识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储备资源，就连大城市里的平民都未必能得到识字的机会，更何况他们这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强盗？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在地心之印不可使用的基础前提下，所有关于地心之印的故事线都不可能发生。”

“幻境中记录的历史是假的，那这个幻境自然也就是假的。如果幻境是假的，那制造出幻境的东西也是假的。在地心之印不可用的前提下，唯一能和幻境产生联系的就只剩下这把血红色的利刃。它根本不是什么能够切割空间的神器……”

罗拉娜眯起眼睛，转过头看向躺在石塔下的黑胡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的真实面目应该是那把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凶器——欺诈者伊莎贝拉！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呢，艾德里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