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身形,略显破旧的浅蓝色书生长袍,文雅清秀的脸上却是憔悴不堪,隐隐泛着不健康的青色,像是长期缺少睡眠,尤其是两片薄唇的唇角,再也不见了往日总是挂着的若有似无的微笑。
夏景澜心中一叹,所有人都变了,时间,真的是个神奇又无法超越的东西,就算是神,在她面前也始终无能为力吧。
匆匆而来的郁梅开看到夏景澜后明显的愣了一下,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和意外,四年前那个人说的话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可是,为什么来的人不是夏景澜?而且,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楼主的病情的?
看出他的疑惑,夏景澜福身给他见了个礼答道:"我是受夏姑娘所托,来给你们楼主瞧病的,不知可否让我进去瞧瞧?"
同样的,听到那个"夏"字,郁梅开的身体也震了震,他再次将夏景澜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在她的脸上,郁梅开研究医药,善于易容,但夏景澜改变模样所用的根本不是易容术,而是早先让凌风华给她施了法,凡人怎么可能识破?!
出乎意料的,郁梅开问的下一句话却不是"她在哪里",而是:"她现在还好不好?"
夏景澜微愣,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到底还是有很多人牵挂她的,不知不觉的,她看着郁梅开和莫莫的眼神都变得温暖了不少,笑道:"她很好,只是有一些问题还未解决,让我先行送来蛊毒的解药。"
郁梅开淡淡的弯了弯身,道了一声:"有劳了。"便要引她往主院走去。
一直没说话的莫迟疑忽然伸出胳膊将郁梅开拦住了,他冰冷的眼神质疑的看着郁梅开,表示自己的不解。
郁梅开拂开他的手,淡淡的道了句"无妨",便又继续引着夏景澜往里走去。
主院的院门离安一川的小楼还有一段距离,清幽的青石小路两旁种满了翠色的绿竹,看起来雅致极了,只是,和这清幽雅致不协调的是,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哭泣声,听声音,像是女子的。
夏景澜更加好奇了,按说惊凤楼里的女人本来就不多,除了碧月,其余的都是侍女了,按照惊凤楼里的变态规矩,即使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进来楼主的主院才是,她又想了想,外面的女人就更不可能了,连惊凤楼的大门都进不来,那这个女的会是谁呢?
不等她仔细的思考,小路在前面转了个弯,视野豁然开阔了,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卓约身影跪在离小楼不远的地方低头啜泣着,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拿刀黑衣侍卫,任她哭得梨花带雨,像是要断了气似的,那侍卫依然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
一看这场面便知道,是这女子想要进去,却被侍卫拦下了,啧啧...惊凤楼的人向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任这女子再哭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用。
三个人刚要从女子身边走过,那女子立马抬起了头,看到郁梅开和莫迟夜两位冷面大神,跪在地上哭着乞求道:"郁堂主,求求你就让我进去看看他吧,就看一眼,求求你们了..."
她这一抬头,夏景澜才看清,原来这狼狈的不成样子的人竟然是曾经撒娇卖乖的母孔雀——安若清,显然是对安一川动了真情,不然一个那么高傲的女人怎么会如此不顾形象,甚至下跪。
郁梅开稍微用力,挣脱了自己的腿后退了两步,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继续朝前走,莫迟夜更是仿佛没看到那女人一样,倒是夏景澜多少有些同情她,女人爱耍手段或许可恨,但如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一个人,谁又能说她错了呢?或许方法错了,但是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情难自禁,不是谁都能将自己的感情控制自如,以至于最终伤人伤己。
同情归同情,一想到她曾经试图拆散她和安一川,她的那点同情立马就收拾干净了,同样绷着脸绕过了她跟上了前面两位。
"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可以进去?!"身后传来安若清尖利的声音。
夏景澜愣了愣,唔,她错了,先前的那点同情也一并收回行不行?她忘了世上还有个词叫做本性难移,这可都是古人以血的教训领悟出来的,果然不能轻视古人的智慧。
后面的尖叫声兀自传来,不过前面的两个可比她淡定多了,他们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托安若清的福,她的吵闹声不断传来,倒是让已经踏上小楼的夏景澜没有了伤感一番的心情,径直走上了三楼,那里是安一川的卧房,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推门进去了。
房间的不知一如从前,是一种低调的奢华,看似简单的摆设,却是件件价值不菲,比如那扇屏风,上等的檀香木,雕刻精致,中间是江南第一刺绣大家卢三娘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系列图,光是一幅就已经是千金难求了,而他却整整弄来了四扇屏风的。
窗边的软榻也还在原来的地方,然而上面却很整洁,根本没人躺过的痕迹。
"姑娘,这边请——"见夏景澜站在门口不动了,郁梅开不由出声提醒,他还是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只是记不起来是谁。
若是往常,夏景澜一定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可是她现在没那个心情,她的整颗心已经绕过了那片屏风,扑到了那个人身上,原始靠近,她却是迈不开步子,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丝颤抖,脸上的表情扭曲的有些吓人。
最终,在郁梅开和莫迟疑疑惑的眼神中,她的心跳声几乎震聋了自己的耳朵,抬动虚浮的步子无意识的挪动着,整个浮华世界她却只能看到那扇价值不菲的屏风和通往屏风后面的路。
柔软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白色身影,依旧一身白衣如雪,由于是在炎热的夏季,他的身上只盖着半截薄被,消瘦的身形在薄薄的丝被下丝毫不显得凸出,可见他已经瘦到什么程度了,他双手交握在胸前,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紧握状,然而眼睛却是安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他尖细的脸上投下一抹优雅的弧度。
看上去他只是睡着了,只要轻轻有一些响动他就会醒来,如云的墨发披散在枕上,一一丝未乱,可见平时照顾他的人有多仔细。
夏景澜走过去轻轻的跪在了床前,仔细的看着那张她纠缠了两世的脸,覆上他交握在胸前的手,心底有一个声音轻声的说道:涟池,你的影儿回来了,小川,夏景澜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