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城,潇湘楼。
正午将至,太阳又白又亮,室外又闷又热。不过,芝娘的房间里,却是清爽怡人。房间布置得很是精致典雅,在每个角落又摆了好些个冰盆,闷热与清爽有着一墙之隔。
此时,芝娘才刚刚起来。
这是有意的。以往,芝娘起得并不是这么晚,但自打瞧见眼角的细纹后,便对容颜在意起来。特别是听了大夫说,多些睡眠可以美容养颜,芝娘便有意识早睡晚起。很多时候,哪怕醒得早,也继续假寐赖床,非得接近中午才肯起来。
顺着最近的作息习惯,芝娘起来后,便让侍女弄来了清水和大夫秘制的草药。先是清水沃面,尔后敷上捣成糊糊状的草药,芝娘便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一边等着药效发作,一边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最近芝娘的心事比较多。先是钱的问题,琢磨着潇湘楼的每日进项,想着帮虎头山采买物资的利润和回扣。
然后,又是虎头山的事。唉,简直就是败家子的作派,张口就是那么多的铁料、硝石和硫磺,筹办起来,还真是费了不少劲。
还有,听说那个登徒子竟然逛起了窑子!喔,估计是他下边人撺掇的。哼,不学好!不过,还好没有开窍,逛个窑子里竟然只知道吃饭,连酒也不会喝。呵呵,笑死老娘了!
实在是按捺不住,芝娘突然间展颜欢笑,笑声清脆而爽朗,一旁候着的侍女都给吓了一大跳。
不过,笑声很快就止住了,因为芝娘想起了大夫的叮嘱:敷药的时候,不能笑!不然,更容易生出皱纹来。
于是,芝娘紧绷着脸蛋,惴惴不安地等着敷药时间的过去。
不一会,有下人前来禀报,说虎头山来人求见。
虎头山来人,又是什么事?不是才交割了一批物资么?难道他们又要来个败家大采购?芝娘一边思忖,一边示意侍女们把她给扶起来。
正准备把虎头山的人给叫来,突然,芝娘又改了主意,吩咐道,“让他们等着。你们先招呼着,不要怠慢了!”
说完,芝娘便梳洗起来,动作很慢,也很轻柔,仿佛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有半点闪失。一旁伺候的侍女们在殷勤地换水,递毛巾,帮着梳头,画眉毛。
“芝娘,这个草药敷着,还真管用。看,肌肤更白更嫩了,像一汪水似的。”一个侍女说道。
话还没落音,另一个侍女便接上了,“是哩,是哩,水灵水灵的!就是十五六岁的丫头,也是远不及我们家芝娘!”
芝娘微笑听着侍女们的奉承和称赞,心里却想着:等会虎头山来的会是谁?什么事?又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容貌?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胖子和瘦子才终于见到了芝娘。
胖子曾经见过芝娘,便把自己的印象和眼前的佳人对比了一下。嗯,好像更年轻了,肌肤更加光泽亮丽,好像未出阁的姑娘,不过,身材却好像更丰腴一些了。
瘦子是初次见到芝娘,宛如昨日打量杨炯一般,从下至上,从下至上,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心思周转:这,这就是江湖传言中那个,嗯,那个喜欢跟大当家做生意的芝娘?!虽然艳丽动人,但明显比大当家大了许多嘛,而且,也太高挑丰腴了。不过,大当家高大笔挺,两人一起,嘿嘿……
“你是谁?胆敢这般打量我?不想活了?”一声娇喝,把瘦子从遐思中拉了回来。
即便是传言,瘦子也害怕!等反应过来后,连忙告罪,“恕罪,还请芝娘恕罪。某是初次见到芝娘,不想芝娘如此风华,不免失态,不过,绝对是无心之失去,无心之失哩。”
听了瘦子的解释,芝娘才没有继续发作,不过,也没给这两个家伙好脸色,都懒得请他们入座。哼,敢往我身上乱瞄,也不看看老娘是谁?你们大当家都怕我!
无奈,两人只得尴尬而屈辱地站着,还不敢开口说话,诚惶诚恐等着芝娘的问话。
“你们不是来找我么?什么事?说!”芝娘气场很是凌厉。
胖子和瘦子用眼神交流和斗争了一番,最终瘦子败退下来,嗫嚅着开口,“是,是这样的。昨个儿和我们大当家商量,说当前虎头山扩充不久,战力未成,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接着说!”芝娘既不耐烦,更不把眼前的两个家伙放在眼里。
瘦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连忙答道,“若是,若是以攻代守,主动向外散布要攻打府城的消息,便可延缓官府进剿,给虎头山更多的时间来整训。如此一来,官府真的前来进剿,胜算便大得多。”
“以攻代守?关我什么事?你们俩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芝娘的质问如连珠迸溅。
瘦子决定豁出去,咬了咬牙,说道,“我们想请芝娘出面,把我们准备攻打府城的消息散布出去。”
芝娘骤然瞪起秀目,然后玩味般慢慢扫过胖子和瘦子,最后才慢悠悠说道,“是你们俩自作主张吧?想必,你们大当家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来找我!”
胖子和瘦子莫敢辩驳,只得低头拱手告罪。
沉默良久,芝娘扭头示意侍女,轻声说道,“行了,送他们出去。每人赏十两银子。”
俩人如释重负,赶紧跟着侍女出了房间。瘦子不敢转身,一直面向芝娘,低头拱手,就这么后退着出的房间。
到了房间外面,两人相顾无言。许久,瘦子才说道,“奇了怪了,刚才,怎么觉得屋里比外面还热哩!真是奇了怪了!”
胖子点头称是,心中酸楚。才一两个月的时间,竟物是人非哩!
……
在胖子和瘦子秘密活动之际,杨炯也在活动。
因为有秀才的帮衬,极大地将自己从案牍中解脱了出来,杨炯终于有机会整训自己的亲兵队了。七个百人队,七百多青壮,都是**从整个队伍上挑选出来的。不过,标准却是杨炯亲自定的——胆子大,不怕死,轻生悍死之徒。
杨炯把整个亲兵队集合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如何把握这条标准的。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样子货。为啥?高矮胖瘦不一,甚至还有不少歪瓜裂枣,贼眉鼠眼的。
嗯,是不是轻生悍死不知道,不过至少不是仪仗队般的样子货。真正的带兵人出身,真心不看重外表。英雄莫问出处!只有在战场上,在战斗中,才能真正看出谁是英雄,谁是狗熊。或许,颜值关乎正义,但从不关乎血性和勇气。
亲兵队的兄弟们既紧张,又兴奋,也好奇。他们绝大部分都是这次大抓丁后补充进来的,没有跟着大当家战斗过,只是从十夫长,百夫长他们的嘴里,听过一些关于大当家的传说。什么天生神力,双斧可劈山断石,一步砍十人,一脚踢掉脑袋,等等。
传说中,大当家不仅武力超群,而且还有一些个怪癖哩!比如,连睡觉都喜欢抱着斧头,喜欢披头散发,喜欢拿斧头杀猪分肉,喜欢天天洗澡洗头,等等,反正就是与一般的土匪,甚至一般人都不一样。
不过,这些传说,只是流传于队伍上,也没有谁敢跟杨炯报告。所以,杨炯看着新来的兄弟们好奇的目光,还暗暗自责,感觉自己对亲兵队的关注实在太少了。
杨炯走过一名年轻后生,发现他长着个醒目的大鼻子,便停下来问道,“嗯,你叫什么名字?”
见是大当家站在他面前,还盯上了自己,这个后生顿时慌了,张着大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杨炯没有怪罪,反而很理解。自己现在管着将近六千余人,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一名旅长了。像这种新兵蛋子,见到自己,有些激动,完全正常。杨炯居高临下拍了拍后生的肩膀,温声说道,“别怕!你想,你把命都交给我了,现在算是一无所有了,还怕我干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哈哈哈!”
或许是杨炯爽朗的笑声感染了这个后生,他真就很快平静下来了,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回道,“大当家,小的叫陈龙!”
杨炯剑眉一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陈龙,你真叫陈龙?”
后生连连点头,“嗯,真的,大当家,小的真就是陈龙,是我家里希望我有出息,特意取名叫陈龙哩!”
嗯,陈龙,真是很有出息的!杨炯强行压下笑意,又拍了拍后生的肩膀,大声说道,“好,这个名字取得好!好好干,别辜负你爹娘的期望!训练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和十夫长,百夫长说,也可以和我说。你们亲兵队是我直接带的,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杨炯说话的时候,想到的不仅仅是大鼻子,更为这个后生感到庆幸:幸亏在乡下,不然,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这里拍拍肩膀,那里拉拉家常,杨炯坚持把亲兵队细细走了一圈,然后从中挑出了几个兄弟,让他们走到队伍前约二十余步的位置,一字排开站好。其中,就有那个叫陈龙的后生。然后,又叫人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搁了一个木盆。
等一切弄好后,杨炯厉声喝道,“你们站好了!我要用飞斧劈掉你们脑袋上的木盆!谁先来?!”
听到这话,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活跃的队伍,顿时死一般地安静下来。这么远扔斧头,劈掉脑袋上的木盆,开什么玩笑?一不小心就是人命,而且,以前,以前也没见过大当家练过扔斧头呀!
前面站着的那几个兄弟面若死灰,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不过,没人敢跑,也没人回话。
过了好一会,那个叫陈龙的后生,猛然答道,“大,大当家!我,我来!”说得断断续续,若是近一些,俨然可以听见牙齿的撞击。
杨炯淡然一笑,猛地右腿后撤,右手持斧扬起,随即又扭腰送胯,同时大力挥臂扣腕。
只见,一道白光向前掠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