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身子还是热的,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师姐先开了口。
“师姐说得对,都搭把手。班主带了我们那么久,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了。”
秋意赞同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将那套早就备下的寿衣取了出来。那衣服光鲜亮丽,瞧着比老班主穿在身上的那件还要精致许多。
就在众人打算帮忙的时候,曼瑜从外面进来喊了一句:
“不行!”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完全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瑜老板,老班主都去了你还不让他安心吗?”
有几个早就看曼瑜不顺眼的,见状都不满地嘀咕起来。
曼瑜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而是上前将老班主的旧衣服扯了过来。
“哎,你这是做什么!”
林羽秋抬手去抓,却被曼瑜躲开了。
“这衣物都是证据,少了哪一样都是不行的。老班主暂时也不能下葬,需要等官府来人检查之后才能下葬。”
曼瑜瞧着那衣服上的脚印还没有散去,皱起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老班主都去了你还不肯让他安心,你怎么这么狠心!”
有个年纪还小的小师妹瞪着曼瑜一副视若仇敌的模样。曼瑜却摇了摇头,回道:
“阿秋,跟我去报官。”
她说着就拽着阿秋往外面去了。
林羽秋一愣,那个脚印别人没有看清楚自己却看得十分清晰,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他回来之前,那些官兵干的。
他猛地一甩袖子就往隔壁的房间去了。
裴秋铭见他气冲冲地进了屋子,立刻拉起自己的笑脸迎了过去。
“班主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
裴秋铭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班主死了!”
“死了?不可能,刚才我就是着急地踹了他一脚,但我没有用力。”
裴秋铭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着急地上前,拉着林羽秋的袖子就要与他解释。只是老班主对他,不只是给自己生计的人,还是给了自己二次生命的人。
裴秋铭见他脸上怒意未消,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推开了林羽秋便大步往隔壁的房间跑去。
进了屋子迎面就是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的老班主。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裴秋铭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住。他扶着门框稳了稳身形,而后缓缓地走到了床边。他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越走越重。
终于,那张床就在自己眼前,伸手就可以碰到老班主了。
“你想干什么!”
还是有个胆大的戏子冲了出来,对着裴秋铭的脸就是一拳。阿春赶紧上前将他拉了回去。
“你干什么!阿春,你放开我!”
“三月,你别这样。你忘了刚才了吗?”
“都是他!都是他!”
“啊!”
裴秋铭的手颤巍巍地伸到了老班主的鼻子下面,手底下一片安静,丝毫没有空气的流动。
“你醒醒!你醒醒!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裴秋铭突然疯了一般摇晃着老班主的身子,只是任凭他怎么摇晃,那具身体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干什么!”
林羽秋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拉开了裴秋铭。那双愤怒的眸子让裴秋铭怔住了。
他无措地任由自己的身子摔在地上,
无措地看着面前人来人往,无措地瞪着自己的双眸,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能够让他心安的眸子。
只是一切都不再像之前那般,那双温柔的手不会再来把他拉起。
“羽秋,羽秋,你别走,你别走!”
“大人!裴大人,你怎么了?”
门外灌进来的冷风让他瞬间清醒,环顾四周,却发现屋子还是之前的屋子,富丽堂皇又精致无比,只是缺了一样能够让他心安的物件和人。
“大人,你梦魇了吗?我去喊人来给你换一身衣服。”
那小丫鬟说着就出门去了,不过片刻,五六个丫鬟就涌了进来。
“大人,你梦见什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讲话的是跟在裴秋铭身边的贴身丫鬟让儿,如今已应了裴老爷的要求,被裴秋铭收做了通房丫鬟。
她盈盈地坐在了裴秋铭的身边,那只纤细玉臂搭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有一个人你非要得到不可呢?”裴秋铭鬼使神差地问道。
让儿一愣,而后捂嘴轻笑道:“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是常人能及的,大人看上的无论是什么人,那只要一句话,底下的人就恨不得给你送到床上来。”
“送到床上来?”
裴秋铭失神地低喃,眼神猛地一亮看向了让儿。
“对,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大人。”
让儿还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小眼神布灵布灵的直叫嚣着。她的大腿也不自觉地靠近了裴秋铭的大腿。
“你是我的!”
裴秋铭低吼一声就把让儿推到了床上,望着那张脸,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百里之外的那张脸。那张脸,连女人都要嫉妒三分。
让儿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低声轻吟让身上的人纵享这份情爱。
当天夜里,老班主去世的消息就传遍了这座小城。
金启阳也没有漏掉这消息,当场就打碎了一只碗。
“少爷,挽联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一早管家会和你一起过去。”
月清见金启阳神不在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只是今天晚上还有一份晚宴,到时候还需要金启阳出席,若是此时出门那是极大的不妥。
“晚宴帮我拖一拖。此时羽秋身边没有人,定是难受极了。我去去就回,你莫要担心。”金启阳说完便掀窗跳了出去,月清连阻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掀着裙子往外面去了。
金启阳越过了院墙就落在了戏园子面前。
戏园子早已挂上了白皤,阵阵哀嚎声从里面传出来。
仅是在外面听着就是一阵揪心的痛,金启阳抿了抿唇,一掀袍子进了门。
刚进门就是穿着白衣的阿春,阿春手里端着一只盘子,只是双眼无神,手足无措。
“阿春,羽秋呢?”
金启阳抓住了他的手问道。
“金少爷,羽秋哥在屋子里,他一直不肯出来。我进去送饭,但是。”他端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盘子,金启阳立刻就明白了,冲着阿春点了点头就迈步往里面走去。
“吱呀”一声,门声闷闷地,就像是哀乐的一段节奏。
“羽秋,我来了。”
金启阳见屋子里一片漆黑,只好摸黑将那盏蜡烛点亮了。
烛光下,那张脸更显瘦弱。
金启阳将他从桌子底下挖了出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儿
出奇地轻,他还险些摔倒。
“乖,别难受了。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哭完了会舒服许多。”
金启阳将他抱在了床上,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班主没了,就这么没了。”
林羽秋的眼泪潸然而落,大滴的眼泪砸在了地上,化作一片片委屈。
“我知道,刚从月清那里听说了。”
“如果不是班主,我就死在外面了。如果没有班主,我没有今天。”
“嗯。”
“那年雪下得很大,班主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
林羽秋就这样靠在金启阳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讲着他与班主的故事。
大半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月清在院子里叹了无数次气。
“行了行了,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你也别在这里操心了,回去等着吧。若是回来了,让扶余告诉我一声就行。”
金老爷子叹了口气,看着站在那亭子里快变成望夫石的月清,满脸的无奈。
他倒是对月清满意,但是金启阳对这个丫鬟一点儿也不感冒,自己若是强行将她收进金启阳的房里,怕是他会反感自己也会反感这个丫鬟。
“老爷子,那月清就先回去了。拜别老爷子、老爷。”
月清道了别,这才款款地迈着步子往院子里去了。
金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你说,启阳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这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不然,改天探探他的口风吧。”
金老爷点了点头,对金老爷子的话向来是无条件地服从。
金启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怀里依旧抱着林羽秋。这让他感到十分满意和幸福。
“唔。”
林羽秋低喃一声,歪了歪脖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金启阳立刻将他的脑袋靠在了枕头上,只是自己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拿走,林羽秋就醒了。
“嗯?”
林羽秋发出了一声困惑的音节,只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真是假。
“额。”
金启阳略有些尴尬地僵在了那里,手臂垫在林羽秋的脑袋下面,不敢抽出来。
“这梦有些熟悉,有点不真实。”
林羽秋眨了眨眼,忽的反映了过来。
“哎!”
他一个起身,金启阳一个胳膊麻,两个人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哎!小心!”
林羽秋的心还没有说完,两个人就一起仰到了床下。
又是好大一声。
“昨晚,我睡在了你胳膊上?”
林羽秋的意识恢复了清醒,他看着金启阳问道。
“嗯。”
金启阳点了点头,不过背后的地板有点硌人。
“昨晚一直?”
“嗯。”
“那你胳膊还好吗?”
“没事,大男人。”金启阳笑了笑又道,“你要不要先起来?地上凉。”
“啊啊啊,不好意思。”
林羽秋慌张地起身,又一把拉起了躺在地上的金启阳。
“你也不早说,我还”
“我喜欢你,没关系。”
“什么?”
林羽秋看着金启阳脸上突然表情失控。
“没事,今天不是还有事情吗?我先回去一趟换身衣服就来。”
说完金启阳就逃命一般消失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