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中,长孙芳妍被灌下一口酒后,缓缓苏醒。
这会儿的她,已然被人收拾干净,只额头的伤分外狰狞。
睁开眼后,她眼底盛满了迷惘与恐慌。
无论赵勇与她说什么,她只瑟缩不语,似是无法识人。
这里的动静很快传去了清心殿,世宗闻讯后,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让瑞喜往揽月宫递了个信。
秦城城主惨遭自己人杀死,长孙芳妍遇刺后失忆。
这个消息于次日一早,便席卷了整个云城。
秦城诸人倒是想让朝云君主给个说法,可秦罡的那两名心腹,被人目睹逃跑后抓住,即便有隐情,他们没有证据,如何敢硬碰?
唯一知晓内情的人还疯了。
流香亭中的某人坐至夜深,才等到黑衣人的回信。
只他并未就此歇下,而仍旧坐于亭中,一个人下起了棋,似还有等待着什么。
……
出了东城门,一路狂奔的马车,仍旧未歇,只这会儿,冷月瑶因身体不适,对车夫一番威逼利诱后,坐进了车厢。
只小憩了片刻,便被颠簸而醒。
她掀帘看了一眼车外,这一眼吓得不轻,紧挨车轱辘的,竟是断壁悬崖。
她刚准备急呼车夫停下,车厢便又是猛地的一颠,一声马的痛嘶声旋即传来。
下一瞬,整个车厢向悬崖方向翻去,若她尚有功力在身,这会儿飞身而下还来得及,偏偏……
几日后,被进山的樵夫发现时,马已然肢-解,只残存零碎的大型骨架。
冷月瑶除却身上染血的衣服碎片,身体已然不见,似是被某种动物给叼走了。
死得不可谓不惨!
任她百般想,也想不到,前世翻下悬崖未死,这一世在同一个地方,却死得连尸身都未能保住。
次日寅时,流香亭的那位再得到管家的回复后,又召出一暗卫,去睿王府递了信,这才洒然回房,安然睡去。
清心殿中的那位,又是一宿未睡。
次日朝堂各种声音纷纷响起,长孙无极头痛欲裂,未出一声便退朝回了清心殿。
正准备眯会眼,刑部尚书魏东海求见。
从他口中,长孙无极得知,孙家被灭一事,有玄月教的影子。
尚未歇下怒火,安王的生母孟贤妃,又在外请见。
孙长香自缢身亡,这一下孙家算是死绝了。
长孙无极不相信这是巧合,玄月教和老三绝对有牵连。
有了这个认知,他气怒攻心,一时间,胸口痛得窒息,脸色惨白如纸,不待汗水结珠而落,人便失去了意识。
不放心孟妃一人在此照顾,桂之慌忙吩咐瑞喜去叫御医。
清心殿的动静并没有大范围传开,皇甫霖最先得到消息,接着便是赵勇。
恐惊动尚留在云城的几方使臣,他们并没有调动太多人马,只悄摸调集宫中七成力量,布防在了清心殿四周。
清心殿的动静引起了宫中暗子的注意,他们快速向各自的主子递信。
长孙睨得信后,只凝着床上久睡未醒的人,未动声色。
倒是长孙皓和长孙逸先后入了宫,皇子身份虽尊贵,但在这会儿,却如平常官员一般,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允进殿。
本来此际应由皇后主持局面,但邬氏与太子的禁足,是世宗不久前才下达的皇命。
是以,得到消息最晚的,便是凤鸾宫与东宫。
而这,还是穆远识的功劳。
自打从淮阳回来后,穆远识便逐渐疏远了东宫,未经召见,他从不主动踏入东宫半步。
只得到暗子消息后,他慌神了。
他的后路尚未铺就完成,世宗这会儿若真遇好歹,东宫自是顺理成章继位。
是以,他忙不迭用隐秘之法,向宫中暗子递信,让人竭尽全力,向两宫递信。
邬氏得知后,用懿旨威逼,女官夭桃开路之下,踏出了凤鸾宫。
出来后,她并没有马上去清心殿,而是去东宫,解了长孙信的禁。
得知长孙无极突然昏厥,长孙信不仅未露出半分痛色,脸上反而盛满压抑不住的喜意。
直到此时,邬氏才蓦然惊觉,他这个儿子比起那三宫来,确实欠缺许多。
只到了这番境地,她没有退路,若长孙无极就这样撒手走了,她唯有放手一搏。
皇印之下,便是凤印,除非有人选择造反。
盘算是好的,只待她母子赶到清心殿时,长孙无极已然醒来。
见到内殿中黑压压一众人,他顿时勃然大怒,将人统统骂了出去,只留下数名御医。
“朕究竟怎么了?”
“臣……臣无能!”
御医署医正孙御医,一脸痛色。
随着他的跪下,身后众人尽皆惊惶跪地。
身体的不适,在一个多月前,长孙无极便察觉了,只御医署的人请脉时,并未探出异常,是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孙御医面露决然,端着赴死之势,声音掷地有声。
长孙无极神色极其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沉寂良久,才缓缓开口:“朕的一生,双手染血不知几何,虽不至看淡生死,却也不欲临到此时,嗜杀无辜……”
“还剩多少时日?”
尚来不及表达深愧皇恩,孙御医便被这问话堵得心口窒闷,他身后的几位,头已然贴了地。
“说实话!”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严厉。
“若不劳心操神,最多……还有一年!”汗水夹杂泪水,从他难看的脸颊滑落,滴在地毯上,发出啪嗒的闷响声。
“一年?怕是坚持不到了……”
长孙无极深深叹息了一声,有感慨,有无奈,有疲惫,唯独没有伤感。
“他们都知道了?”
所问是谁,孙御医自是清楚。
“尚未来得及说!”
“那就不要说了,只道朕是心神不舒所致吧!”
他似累了,说到此处,不待他们应声,便挥了挥手,阖上了双眼。
御医退去后,桂之悄声走了进来。
自长孙无极昏倒后,他眸底的红就未曾褪去过。
似有所觉,长孙无极悠悠睁开眼,扫向桂之,笑道:“你这个老东西,都这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