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幽苑是长孙睨休息之地,分春晓,夏凉,秋雨,冬暖四阁,四阁皆是独立的存在,应季而建,不论奇思妙想,睡觉的地方奢侈如斯,不得不令人咋舌。
不过冷云汐此刻显然没有心思琢磨这些,只紧跟着韩少峰,缓缓踏进了秋雨阁。
入眼处,除却深沉的墨色,便是大片的红,这样沉闷厚重的颜色,冷云汐竟莫名的觉着熟悉,心底隐隐泛出雀跃之感,不由自主,她伸手抚上那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柔软凉滑,一丝悸动迸发而出,她眼前似出现一团朦朦胧胧的红影,渐渐伸出触须般的藤蔓,幻化出曼珠沙华的妖冶模样,俏皮的摇曳着曼妙的身姿,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蓦然间,一种真切的感受回荡在冷云汐心中,那是它的欣喜,久旱逢雨的激动,她虽不能理解,却莫名的开心。
“冷云汐——”一道声音蓦地打散了冷云汐眼前的幻象,她伸手想去抓住,除了指尖上的冰凉,什么都没能抓住,心中陡然感到一阵失落。
再回神,脸庞一片冰凉,她伸手轻轻抹了抹,抬眼看向了唤她的韩少峰,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没有铺天盖地的怒火,平静得不可思议,冷云汐有疑惑,却又觉理所当然,兴许,她根本就没深想,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想。
“我去找赛华佗!”说罢,韩少峰并未立即离开,只静静凝着她。
闻言,冷云汐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扫向了床上安静躺着的人,轻喃道:“我会好好照顾他!”
韩少峰微不可觉的蹙了下眉头,沉默了几息,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似夹杂着一丝难以寻味的叹息,他再度凝了冷云汐一眼,便毅然转身快速离开了秋雨阁。
秋雨阁中没有烛火,每一道纱幔处都倒挂着一个盛着夜明珠的金盏,明珠虽小,却铺呈如漫天星辰,散发着万年不败的灿烂星光,风卷轻纱,光芒闪烁,像极了繁星的明明灭灭。
秋雨阁中的浓墨色彩,被这明明灭灭的光芒渲染了一室辉,这一刻,冷云汐心中安定。
床很大,显得长孙睨修长的身形孱弱而瘦削,冷云汐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痛,小心翼翼爬上床,侧躺到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不遗余力的输送着真气,虽如小雨滴般石沉大海,但她仍旧固执的坚持着。
“阿睨——”
冷云汐唇瓣轻启,呢喃而出:“你恼我怯懦,恼我自私,恼我的不信任和隐瞒,但你可知……我已不是曾经的冷府四小姐了……”
她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沉重,却没有一丝犹豫,缓缓叙说着她的过往,她的重生,她身上难言的负重……
“……我爱你……”最终,她的意识湮灭在这三个字中,如释重负,她心安的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很沉,心从未如此安稳,只意识沉寂不久,便复苏了。
她艰难的睁开双眼,朝眼前看去,看清了眼前之人,她蓦然惊醒,双眼圆瞪,难以置信的紧凝着。
一袭白衣,风华绝代,气韵淡泊如水,真正的盛世天颜,如玉公子,温润儒雅,除却似与生俱来浸润出的高贵,竟没有一丝杂质,更没有居高临下的迫势。
与长孙睨大相径庭,却又有着异曲同工的暗合,叫人深觉不可思议。
瞧着他,冷云汐莫名想要流泪,她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熟悉,亲切,却又伴随着一股锥心之痛,心之所感来之莫名,她惶然不安。
“小九幽竟不识得我了,没了神魄,连性情都变了吗?”白衣男子蹙起了眉头,笑意泯然,这话似对冷云汐所说,又似自言自语。
“尘哥哥……”冷云汐低喃而出,直到清晰传入了自己的耳畔,她才惊觉自己唤了什么,一时惊骇莫名。
身体又失控了吗?难道她又进入了梦魇?
“幽幽果然记得我,即便入了十世轮回,仍旧没忘记我,真好!”白衣男子一时欢喜莫名,出尘仙姿被眼帘涌动的水光,打落了凡尘,鲜活而真实,似触手可及。
“十世轮回?”冷云汐惊骇的心绪再度澎湃,重生的惊天秘辛在这一刻似要破壁而出。
她迫不及待想要了解,飞速向白衣男子跑去,只白衣男子似不意她有此举,脸上突然生出慌乱之色,急呼道:“不要——”
似马上就能靠近他,忽地,一团白光骤然暴起,将她狠狠弹开,一时间,冷云汐只觉全身撕痛难忍,疼痛瞬息,她再次陷入了黑暗,只这次再难安稳。
杏林别院一隅,仍散发着微光的小屋中,紫林静静守护在无影床畔,这会儿的她出奇的精神,无一丝睡意,小脸上闪烁着奇异的光晕,不时露出醉人的幸福羞意来。
无影心脉严重受损,整个人没有半点意识,药汁喂不进嘴中,即便强行喂进去,很快便会溢出来,思来想去,她放下了女子矜持,决定以口渡药。
刚开始一颗心乱蹦乱跳,似要破嗓而出,慢慢的,她适应了下来,竟觉着嘴里药汁的苦涩化为了甘甜,似蜂蜜,似山泉,从喉中一直流淌进心田,令她整个人飘飘然,若置云端。
无影的手是冰凉的,紫林一直紧握在手中,待她从小女儿的心思中走出来时,竟觉着手中的冰凉似退去不少,渐渐恢复了温度,她惊得立即站起身来,覆上他的额头,瞬即一抹温热的触感传来,似灼了她的手,惊得她猛地缩回,似想证实什么,她没顾上羞涩,俯身贴耳到无影胸膛。
心跳如擂鼓,澎湃有力,紫林欣喜若狂,一时泪流满面,待稍稍平复,她赶紧上小厨房将热着的剩下半碗药给端了进来,这会儿她想着,赛华佗果然不愧为当世神医圣手,只一副药,便令垂死之人,焕发出蓬勃生机,眼下还剩半碗药,指不定这半碗下去,人便会醒过来。
这般计较着,她便迅速含了一大口药在嘴中,顾不得苦,再度贴上了那已然红润如常的双唇,当药渡入小半时,竟再难喂进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