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她的隐瞒,她的退缩,她的不信任,可他呢?他又何曾坦诚过,信赖过?
他以生命为代价,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她认清自己的心,逼得她退无可退,却为何没想过如她二哥那般,直言不讳的将一切都告诉她。
他太自负了,若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他,他岂不错付了真心,甚至生命?
兴许,他是真的爱她,已然爱到不顾一切!
不过,这个现在已然不重要了,只要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好。
这一刻,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可刚松下心神,一口气尚未吐完,便见长孙睨脸上的笑容在僵硬中淡去,人缓缓向地上栽去。
长孙睨在世人眼中是如神祗般的存在,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冷云汐眼中又何尝不是,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不堪的模样,仿若薄薄的冰层,一碰就会碎,然后从指尖消失。
她害怕极了,上前紧紧的抱住他,撑住他的半边身体,腾出一只手封住他心脉的穴道,遂即死死压住他胸前的那道伤口,手心传来心跳的震动感愈渐微弱,侧颜也愈渐苍白,气息若有若无,似下一瞬就会消失,这一刻,她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惨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奇异的柔光,缓缓凑到长孙睨耳畔,低低道:“阿睨,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便有一天,你厌我了烦我了,我也会缠着你不撒手,天上人间,生死相随!”
在她附耳的那一瞬间,她那只覆在长孙睨伤口的手掌上,升腾起一团刺眼的诡异红芒,氤氲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收缩,最终消散在了掌间。
“赵总管——”冷云汐大喊出声,只声音没有惊惶,没有害怕,寻常到就像女主子在使唤府上的老奴才。
赵裕离得不远,这会儿正与白玉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忽然听到冷云汐的呼喊声,虽未从声音中听出异样,心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安,来不及深想,他迅速应了一声,疾步朝书房而去。
白玉诺朝书房凝了一眼,心里莫名涌出慌乱,她拧了下眉头,毫不迟疑的紧跟着赵裕快步走向了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当见到书房中的情形时,一个骇瞪双眼,半晌挪不动脚,一个吓得失声大叫,惊骇,慌乱,泪迷双眼。
“还不快去将赛华佗找来!”冷云汐脸色冷了下来,并没有因他们的反应而有更多的动容。
只她话音刚落,房门外便闪现出一个黑影,韩少峰回来了。
见到眼前的一幕,他冰封的容颜在这一刻也多了别的情绪,只不过他恢复得比另外两人要快,立时便对赵裕吩咐道:“将厉……”
只说了两个字,似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瞬息便又继续道:“将楚云天叫过来,让他恢复金甲卫和影卫的布防,另外调几人照看好无影,殿下受伤一事不得外传,赵勇也不可以!”
说罢,他便上前从冷云汐身上将长孙睨接了过来,背到了身上,正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冷云汐身前,对她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不配爱他,冷云汐,你不配爱他,也不值得他爱,不值得——”
眼泪磅礴,双眼似要泣血,猩红一片,面容狰狞得令冷云汐一时竟忆不起她原来的模样,只怔怔迎视着,神情恬淡,又不乏木然。
瞧冷云汐竟能这般淡定,甚至漠然,白玉诺心中的怒火一时间奔涌到了极致,她高高举起手掌,用劲全身的力气朝那一汪平静扇了去,她要毁了这种不在乎,她要毁了她的不屑一顾,她呵护在心,奉为生命的珍宝,在冷云汐眼中竟这般不值得珍惜,她的退出,她深埋的伤痛,她四年的卑微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她受不了,这比不能爱,爱不了,还要锥心刺骨……
只她满腔的怒火,痛苦,复杂滋味没有宣泄成功,手掌在即将狠狠印在冷云汐脸上的时候,被铁箍般的大掌给钳制住了,令她所有的勇气与力气功亏一篑,消散在那强势的力量之下。
韩少峰的面色已然恢复了冰冷,只此时的冰冷再不复往日的静寂,似澎湃着滔天寒潮。
“此间一应事待殿下醒来再作定夺,还由不得你越俎代庖!”
冷情的声音沁凉刺骨,白玉诺恨恨瞪了他一眼,放弃了挣扎。
似是知她听懂了,韩少峰蓦然松开了禁锢,背着长孙睨便径自往外走去,临近门槛,他顿住了脚,徐徐瞥向仍愣在那儿惶然无措的赵裕,这一眼瞧得赵裕一激灵,瞬息醒过神来,当即准备拔腿往外走。
正在此际——
“谢谢——”你这么爱他,比我懂他!
“对不起——”即便道我自私,我也不能将他拱手相让,死亦同穴,无关他人!
冷云汐的声音很轻,似飘荡在耳际,幽幽远远,明明平静得不含一丝情绪,所有人却都听出了不舍,悲伤,痛苦,还有缱绻醇厚的爱意。
白玉诺怔住了,脸色陡然平寂了下来。
这话不清不楚,但她莫名竟懂了,她真的懂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懂冷云汐的心思。
心底这会儿泛滥而出的,不知是悲凉,还是释然,似轻松了,又似更沉了些。
蓦然间,她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觉整个身体似不再为她所有,全乱了套,刚凝固成泪痕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为她的癫狂添了道难以言说的凄凉。
说罢,冷云汐没再停留,随着韩少峰一道快速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这里离墨香园并不远,看到门廊横匾上的三个大字,冷云汐的身体忽然恢复了一丝温度。
云幽苑——
如流云般飘逸的字体,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田,那个云字稍显突兀,不似一气呵成,似有某种情绪游荡其间,这种微妙的感觉令冷云汐平静的心体味到了酸涩,滤尽酸涩,沉淀出暖人心脾的甜意。
“阿睨——”泪水安静的流出,在恬淡的月光下,散发出滢滢之光,清冷,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