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再次恢复意识,竟不觉来到了一个她极为熟悉的地方——清心殿。
此刻的天空雷电交加,闪电时不时撕裂黑幕,看起来狰狞可怖,殿外的苍翠竹林被狂风刮得簌簌作响,似下一瞬便会拦腰折断,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栗。
她不想进殿,但双腿根本不受她控制,竟自发走去,待穿门进了殿,她才被迫直面自己的怯懦,原来,她真的来到了那一刻,自己梦断魂消的一刻,这一定是梦,一定是她在做梦!
胆颤心惊,她怔怔望去,地上血染的身影正抽搐着,生命似已走到了尽头,她瑟缩了,想要逃离这里,待她踉跄转身,才惊觉自己竟是半步挪不动脚,内心一时禁不住翻涌起滔天巨浪。
沉寂半晌,她终是定下心神,转身面对。
离地面身影的不远处,正相拥而立着一对璧人,依偎的身影,衬得地板上那道抽搐的身体,愈发可怜可悲,也刺得她双眸生疼。
乍一看去,她不免恍惚,长孙逸怀中之人,分明与她一般无二,可那人……终究不是她,而是她重生后亲手推入安王府的人——冷月瑶。
此刻,冷月瑶背对着红漆大门,根本看不到长孙逸脸上滑落的两行清泪。
但这两行泪,却清晰入了冷云汐的眼,这一刻,她莫名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只是,她的笑没有半丝声音发出……
能在死后,得他两滴狼子之泪,她不该含笑九泉吗?
蓦地,一团猩红血光缓缓涌动着,弥漫而开,牵动了她的心神,她凝神看去,竟见那红光笼罩着地上躺着的‘自己’,弥漫而开的正是‘她’身下流出的血,那血还在涌动着,呈爪状蔓延展开,将‘她’紧紧包裹其中,妖冶姿态像极了她经常梦魇时见到的一种花,这种花她查阅过,名叫彼岸花,而红色的彼岸花亦被称作曼珠沙华,此花指引幽冥路,传说是冥界的接引之花,不过这只是传说,但她重生了,此异象就说不得透着几分诡异了。
她正沉思着,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巨响,清心殿的大门应声四分五裂,木屑横飞,她只是一道虚影,虽惊吓不轻,却未受到冲撞,冷月瑶背对大门,首当其冲,背后一时插上长长短短不少木屑,乍一看去,如同刺猬,虽不致命,却也受伤不轻,不肖会儿,鲜红的血便浸染了整个后背,只听她凄厉的惨叫了一声,便晕死在了长孙逸怀中。
待大殿再次寂静下来,一个桀骜孤绝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殿中。
“阿睨——”冷云汐惊喜交加,脱口唤出,只是,这回仍然没有声音发出,好一会儿,她才发现长孙睨并非影子,她的手可以轻易穿透他的身体,这一刻,她终于清醒过来,心底的震惊一时无以复加,令她几欲心神失守,片晌,她才恢复思考能力。
在前世,她与长孙睨明明没有牵扯,为何他会是第一个踏足此地之人?是因为老爷子他们,还是另有隐秘?
他来到这里,是不是说明皇宫内外已然被他控制住?
老爷子和她几位兄长是不是也都来了?
这么快的速度,紫林和她姑姑是不是也都安好着?
冷云汐很想出殿去看上一眼,但身体却由不得她作主,她只能站在一角眼睁睁看着眼前。
眼前的长孙睨与她平时看到的模样有些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她却说不清楚,只能说,若非容貌未变,她几乎认不出来。
此时的他一身绛红衣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肆意轻狂,迫人呼吸的强势霸气,金尊玉贵的气度风华,与第一次见面时,这种视觉与感观的冲击要显得更为鲜明浓郁,无与伦比的尊华令人自惭形愧得不敢抬眼直视,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得小心翼翼。
长孙逸见到闯殿之人,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松开手,任怀中之人如破烂般摔倒在地,眸底迸发出狠戾的疯狂之色迎视而上,如野兽般低吼道:“朕现在是九五之尊,你若弑君,便是大逆不道,为天下人所不耻……”
“我终是胜了你……哈哈哈……”
长孙睨恍若未闻,目光只径自凝向那地上连抽搐都消失了的身影,那一刹,冷云汐捕捉到他眸底剧烈翻腾的痛色,顷刻间,那痛色便被汹涌滚动的戾气与怒意湮灭,冷冽锋锐的刺骨气息迅速扩散而开,霎时笼罩住整个清心殿,冷云汐虽是一道虚体,此刻却也禁不住全身颤栗,只觉自己太过渺小,仿若他指尖一动,她便会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下一瞬,令她更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长孙睨双手微抬,长孙逸和冷月瑶两人刹时离地,缓缓腾空而起,身体似与她一般失去了掌控,冷月瑶尚在昏迷中,而长孙逸却是亲眼目睹,一时间,脸上布满了惊惧之色,似想挣脱,似想怒吼,可怕的是,他根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半丝声音。
这是冷云汐第一次从长孙逸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原来他也怕死,是啊,他肯定怕死,好不容易才夺得的皇位,尚未坐得几日,他怎能甘心赴死?
只是此刻,冷云汐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集中在他身上,因为长孙睨瞬息迸发出的力量,让她这道虚体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这完全脱离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可尚不待她平息内心的剧震,便见长孙睨狭长的双眼留下了两行血泪,眸光带着血染的疯狂,死死凝着长孙逸,一字一顿咬牙道:“你—该—死!”
滔天的怒意与恨意,夹杂着彻骨的哀恸,令冷云汐心如刀割,头痛欲裂,更多的却是混沌不解,他们分明没有牵绊,如单因冷府,他实不可能有这般强烈的反应,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莫名的,长孙睨的痛,她感同身受,铺天盖地,似要将她这道虚体四分五裂,直到一股力量凭空而出,隐隐牵引着她,让她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隐隐绰绰交织其间的甚至有期待,欢喜与思念……
这些凭空翻涌而出的感受,令她几欲再度堕入黑暗,好半晌,她才咬牙平定下来,只是,没坚持多大会儿,眼前陡然出现的一幕,令她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几欲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