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已久，想要拨开云雾见青天，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父亲的副将冒着被暗杀的风险，带回了她双亲的骨灰，骨灰盒中暗藏了一本母亲的手札，她一直收在身边，仔细翻阅过无数次，并没发现特别之处，上一世她对父母之死没作深想，这一世她想要个明白。

踌躇了一番，冷云汐便动身来到了老爷子的暮景院，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她知道老爷子性格坚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都能挺过来，还有什么是他扛不住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对此事是闭口不谈。

“爷爷，难道您不想知道真相吗？您想自己的儿子死后还一直背负罪名吗？还有兄长们，他们是将门之后，嘴功夫上的饭他们吃不了，如今虽然储位已定，但世宗有四子，登临皇位的道路上必定铺满血骨，以我们冷府的处境，能够免去池鱼之殃吗？”

冷云汐虽活了两世，但她身体的年龄却只有十五岁，漂亮的脸蛋稍显稚嫩，但她认真而执拗的神色，却是掩盖了心性成熟带来的违和感。

房中氛围僵持中带着些怪异，短暂的沉默后，冷啸咳了一嗓子，浑浊的眼神透着慈爱的沧桑，道：“爷爷只剩你们了！”

一句话道尽辛酸苦楚，一句话诠释了这份爱的厚重，卑微，小心翼翼！

刹那间，闪动的泪光化成流星一颗颗快速从脸庞划过，冷云汐心中满满的悲痛，为爷爷，为父母，为兄长，更为自己！

前世她从未想过为父母的死讨个明白，那份孺慕之情那种依赖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她对长孙逸爱的加深，一点点消磨殆尽，以至于她只记得双亲的样貌，对那些逝去的快乐时光几乎全无印象。

上一世，老爷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么多个夜晚，他是否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在朝廷各个派系的权势倾轧中，他是否整日战战兢兢，度日如年，担心他视如心头肉的四个孙辈？

当他唯一的宝贝孙女先他一步步入黄泉路时，他又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想到这些，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饶是以她如今的心性，都无法忍受。

冷云汐只得咬紧牙关，任凭口中蔓延腥甜，泪水如决堤的湖水，倾泄而下。

她恨长孙逸，却独独忘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才是自己人生的刽子手，她最该怨最该恨的是自己。

冷啸看出了冷云汐的不对劲，伸出布满沧桑的老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了丝沙哑，道：“这都是命！”

“爷爷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想过过平淡的日子，如果你们真心疼爷爷，就早日成家，爷爷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上小重孙！”

说到这里，冷啸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眸光中一片憧憬之色。

不明白就不会痛，可冷云汐明白了。

上一世她为长孙逸而活，这一世她只想守护着至亲，在未来相伴的日子里，让浮生若梦，安然静好。

老爷子的愿望，她会努力完成，但有些事她势必不能妥协，可为不可为，她当活得明白，纵死无悔。

想通透了，冷云汐敛好情绪，冲着冷啸笑道：“爷爷老当益壮，起码能活一百岁！”

“想抱重孙还不简单吗？哥哥们如果不努力，到时孙女生他三五个，都放您跟前教养，这样可好？”

眼角还挂着两滴没有擦干的泪珠，给笑脸上添了几分滑稽。

“这样的话可再不能说了，还是个未嫁的小姑娘呢，张口闭口生孩子，像什么样子！”一直侍候在旁静默不语的刘嬷嬷，顿时故作嗔怒，眼中的笑意却是掩不住。

冷啸开怀一笑，花白的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说话可要算话，到时可别不舍得！”

“你们这一老一小的，都没个正经，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刘嬷嬷斜睨了两人一眼，噗嗤一声，也跟着乐呵起来。

那些难过的年月，都是刘嬷嬷陪伴老爷子一路走过来的，上一世她却多番无理取闹，横眉竖眼，想到此，冷云汐充满笑意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复杂。

“我说话自然作数，到时爷爷和嬷嬷就一人抱俩，如此锻炼身体，可不就延年益寿了！”

“你这丫头越说越没边了！”

刘嬷嬷嘴上虽这么说着，含笑的眸光中却涌动着晶莹，冷云汐自然能明白她那晶莹中饱含的感慨，因为，她何尝不是如此。

看时候差不多了，冷云汐旧话重提。

“爷爷，当年我爹娘可有东西留下？”

冷啸见她仍执着于此，终是叹了口气道：“就只有你娘的那本手札，不是已经给你了吗？那上面除了对药方的批注，就是对药草的见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信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

在冷云汐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打一次胜仗，便能回来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出发，而母亲则经常在外采药，时不时还消失一段时间，一家齐聚，满堂欢笑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说有些事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年累月的积攒，造就了后来的因果。

“这几年爷爷和兄长们都没查出点线索吗？”冷云汐直觉老爷子对她有隐瞒。

“你对你那三位兄长有何看法？”冷啸没有直接回答她。

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但她还是老实回答道：“三位兄长的品性较于候门世家的子弟，算是极好的！”

“那你为什么对他们没有信心？”冷啸的眼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泽。

冷云汐蓦然听到，心中刹时一惊。

“爷爷的意思是，他们一直在查？”不对啊，如果他们一直在查，为何上一世没有结果。

“因着他们的身份，这个事就不可能容易，几年了，查出的东西也有限。”这事不止一拨人在暗中阻止，至少世宗和南陵那边都有参与，他这把岁数也不是白活的，有些事看得清楚明白。

冷云汐微眯了下双眼，沉声问道：“爷爷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见她目光坚定，执拗，冷啸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