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雪闻言一急,脸上顿时渲染开两抹红晕,正欲开口,蓦然瞧见冷云汐朝她眨了眨眼,狡黠一闪而逝,就仿若她的错觉,这一刻,她心中突然明悟了,遂即轻哼了一声,垂下眼帘,道:“他说娶,我就得嫁?我非得这般作贱自己不成?”
“雪儿……”冷云厉的声音很轻,却因诸多复杂的情绪,而变得沉重,艰涩。
沈秋雪似有不忍,眼一红,头朝里侧偏了偏。
看到这一幕,冷云汐知道,花没有糟践,算是物尽其用了,而她也人尽其才,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她轻轻拍了拍冷云厉的胳膊,不待他说什么,便毅然折身出了屋子。
走出西厢院,冷云汐心底沉淀出一抹复杂,似酸似涩,似释然,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
回到花阁,她并未得闲,叫来了俩紫丫头,一个让安排药膳送去西厢院,一个被安排出府去请竹香和白玉诺,自己则跑去小厨房,随便挑拣了些吃食入腹,算是安抚了五脏六腑。
折腾完,得了会闲,身子便犯了懒,冷云汐只得趴在榻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庭院中的紫藤是她母亲在世时采集回来的品种,花期断断续续绵延到仲夏才会落幕,不同于寻常只在春季露脸的那些,是以,她一直都颇为喜爱,上次那场大雨冲落了无数花瓣,没想到经此一劫,倒激出它的傲性,这会儿生机盎然,花瓣紧簇,绽放得张扬而华丽。
花棚下有个秋千,是冷云枫为她绑上的,前世她甚是喜爱,每逢紫藤花开,总要做几回不食人间烟火的花仙子,徜徉在花雨之中,往返流连,直到地面上铺满厚厚一层紫,将人的心看化了去。
时光荏苒,她再不复那会儿的心境,兴不起那般幼稚的玩耍。
神思飘忽,望着眼前的一片紫,冷云汐的目光渐渐迷离。
风轻轻吹着,紫蔓妖娆曼妙,像极了爱人互诉衷肠,缠绵悱恻,冷云汐一时心生出恍惚,竟觉得这紫藤似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眼底浸染着那抹紫,在影影绰绰的花香中,她渐入了梦乡。
刚刚落成的安王府,质朴而不失大气,低调中隐见奢华,里面庭院迭起,绿柳周垂,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曲折的游廊,蜿蜒的青石小径,小桥流水,远看,宛如浓墨重彩的水墨画,颇具雅韵。
此时,由水榭延伸而出的小桥上,正站着两个人,一人丰神俊朗,姿态闲雅,正将手中的鱼粮细细撒入池中,浅笑着观望群鱼竞食,另一人则在其身后,垂首而立,举止恭敬。
他们正是长孙逸和吉祥主仆二人,此刻,两人正商议着晚宴的安排。
“父皇忙于朝政,不能过来,老二和老六又在忙什么呢?”长孙逸依然笑意浅浅,双瞳倒映着池中粼粼波光,让人看不出里面暗含的色彩。
“明亲王过了暑气,不好过来,至于睿亲王,就回了两个字,没空!”吉祥的声音本就偏细,这会儿提及长孙睨,更是阴阳怪气,似轻蔑似愤懑,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长孙逸听出了吉祥的情绪,不由得加深了些许笑意,道:“如此嚣张,才像本王的六弟!”
“如果不下他们帖子,恐怕父皇会怪我罔顾亲情,持心不纯,他们自己不来,岂不更好,也免得徒添变故!”
“话虽是这么说,可……”
“行了,说说淮阳那边吧!”吉祥还准备再说上两句,长孙逸毅然挥手打断,转开了话头。
“是!”吉祥眸光闪了闪,将口中含着的话咽了下去,酝酿了须臾,这才缓缓道:“南都城司吴长青,已经将太子奸污民女的证据尽握在手,本想等疫情再扩大些,将罪名坐实,不成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赛华佗那个疯子居然研制出疫方,导致乱作一团的局面迅速稳了下来,这样,太子不仅无罪,反而还立了功,这个时候如果上报太子奸污民女一事,恐怕鱼还没到嘴,平白惹上一身腥,得不偿失!”
“赛华佗倒真是个人才!”长孙逸不怒反笑,意味深长的继续道:“哪儿都有他,腿脚倒利索!”
敢情我说了这么多,您没听明白呢?怎么还夸上了?吉祥抬眸,看了看长孙逸的侧影,略显白净的脸皱成了一团,转念,他蓦地想到自己私下擅作的主张,整个人瞬时蔫了下来,眉目间尽是不安。
“殿下,奴才……”
吞吞吐吐,不像吉祥说话的风格,长孙逸撒着鱼食的手,不由顿了顿,诧异地看向他。
箭已在弦上,若让主子自己察觉出他的动作,他怕是再也难得信任,衡量了一番,吉祥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
“奴才擅自作主,安排了人往淮阳河道中投毒,此毒与疫症极像,传染性很强,相信不出两日,淮阳疫情再度爆发的折子便会呈上龙案,此举,不仅能将太子治罪,还给殿下制造出立功的机会,锦上添花,皇上不一定能看得上,那些个贱民更是无法体会殿下的爱护之心,不如就让这疫情来得更猛烈些,即便募粮杯水车薪,那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若是再出手解了这疫症,太子也就真正的废了,不过空留虚名……”
见长孙逸目露思索,没有出声打断他,吉祥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继而道:“下收民心,上得圣心,一举多得!”
长孙逸眸底的暗流,终于停止了涌动,只见他将剩下的鱼粮,撒手全部投入了池中,又从怀中掏出白净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双手,擦完便随手扔在了地上,做完这些,才慢条斯理的侧转过身,斜挑起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吉祥。
“这么说,你擅作主张,不仅无罪,反而立有大功,本王还应该重赏你了?”
“奴才……不敢!”
闻言,吉祥吓得手一抖,慌忙伏低身体,惊惧道。
额间的汗顺着他的发际奔流而下,一滴一滴的,又落在银线滚边的黑靴上,形成深浅鲜明的奇异图纹。
长孙逸扫了一眼,清波般的眸子快速的闪过一抹情绪,无声中散发的威势陡然散去,化为了柔风细雨,少时,才见他伸出白皙而修长的手,扶了扶吉祥,让他挺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