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房门处一颗小脑袋在那儿伸伸缩缩,冷云厉眸光动了动,一种极度迫切的情绪从中弥散而开,就好似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
“来了还不赶紧进来?”
看到自家的冷面二哥立在床前,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模样,冷云汐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冷云厉此刻很想给这个皮痒的小妹一个教训,但眼下有他更心焦的事,还非这个丫头帮忙不可,所以只得强行压下,不过一张脸,终究是红了大半边,显得甚是窘迫。
冷云汐不敢继续笑话了,深怕皮薄的二哥当场拂袖而去,惹得沈秋雪情绪激动,牵连体内的毒提前爆发。
移步到床前,冷云汐神色微正,看着沈秋雪侧躺在床上的背影,静默了。
沈秋雪憋的这口气,想要发出来并不难,难的是二哥的态度,其实女人很容易哄,几句话就打发了,偏她这个二哥是个榆木脑袋,别的事上他向来雷厉风行,处置果敢,但男女间的这点事,怕就没那么通透了,更何况,他一向嘴笨,可不像某人,让人脸红的话张口就来,她好像想得有些远了……
房中的花香浓郁逼人,冷云汐想忽视都不行,目光流转了一圈,一计遂上心头。
“这么多玫瑰花,二哥你这是糟蹋了谁家的园子?”冷云汐声音沉沉,似有不悦。
冷云厉眸光微怔,旋即赧然,嗫嚅道:“前院珍品极多,这些不过是俗品……”
“俗品?”冷云汐咀嚼着这两个字,脸色难看了下来,意味莫名道:“二哥每回归来,都会带礼物给我,这回带的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闻言,冷云厉神色微凛,眸光定定凝了她一瞬,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工匠已经到了,你想建什么样的……”
“这是爷爷的安排,与你何干?”冷云汐面色一冷,赫然打断。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凌厉无情了些,床上的身影微不可觉的动了动,只不过,冷云厉并未注意到,他的心思这会儿全在冷云汐身上,正思忖着她因何又变成了从前的模样。
良久,才听他幽幽出口:“秋雪身上的奇毒未解,待她恢复了,你想要什么,二哥一定满足你!”
“二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虚情假意?”冷云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诮溢于言表,“你明知道我喜欢玫瑰花,为了讨好沈秋雪,竟不与我商量,便尽数摘了去,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妹妹?她还没进国公府的大门呢,你便因着她,失信于我,说好的礼物,没了就算了,凭什么先她后我?她这毒即便要爆发,也还有五日的时间,更何况,是她自己不想活,又不是我们不想救,你这般为她着想,又有何用?不过是一腔柔情错负!因为她,伤我们兄妹的情分,值吗?”
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冷云汐驾轻就熟。
“冷云汐,你够了!”冷云厉一声厉喝,愤怒没有扭曲他的脸,却见薄冰凝结,寒气氤氲,“从小到大,我什么都纵着你,为一点儿小事,你就不依不饶,还道什么兄妹情分?我若非一心护着你,雪儿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对,她是还没进国公府的门,但并非她负我,而是我对不起她,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即便再微不足道,也从没为她做过,但她比你知足,你嫌她没有身份是不是?待她好了,我就明媒正娶,我倒要看看,你还要拿什么来说道?”
冷云厉一向少言,这些话像在心中发酵多年,一激之下才骤然爆发出来,一气呵成。
但这样的话无疑是刺心的,如一记重锤,敲打在了冷云汐的心脏上,致使她脸上的颜色尽褪,独剩苍白。
气氛微凝,似有一种无声的痛缠绕上冷云厉的心头,不断收拢加剧,让他吐出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脸上覆盖的薄冰,渐渐融化在字里行间。
二哥居然凶她,这脸色,这语气,这字字如刃的犀利,她第一次目睹,感受,冷云汐觉得自己这戏没法演了,因为她已然入了戏。
泪水如雾,在眼底缱绻打转,吸气想要忍住,却耐不住奔涌更凶,霎时,泪珠牵线而下,模糊了视线,凉了脸颊,湿了衣襟……
空气中的馨香似带了股清冽,合着冷云汐的泪水,凉遍了冷云厉的全身,凝着冷云汐苍白的小脸,他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挣扎了须臾,终是紧握成拳,撇开了眼。
床上的身影在这时终于动了,只见她缓慢的转过身,变成了平躺,泪水早就迷了双眼,给灰暗的眸子添了丝水润光泽,似在厚重的暮色中挣扎多时,终是焕发出一缕生机。
她从未奢望过大师兄有一天会为了她,不惜与他视若珍宝的小妹翻脸,更不意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原来她这几年的付出,他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间。
心绪翻江倒海,沈秋雪阖了阖眼,挤落了眼底残存的泪水,长睫在轻颤中缓缓掀起,眸光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忐忑,转向冷云汐。
“不要怪你二哥,都是我不好,只要你能解气,让我做什么都成!”声音暗哑而微弱,后继乏力,似攒了许久的力气,才换来这么一句话。
有这么一会儿时间的缓冲,冷云汐受到冲击的一颗心,平复了许多,看到沈秋雪眼中的不安和愧疚,她免不了又是一阵感伤,好一会儿才见她情绪莫名道:“你若是我二嫂,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刚说过,你若好了,他便明媒正娶,可是,赛华佗的徒弟诊断,说你有求死之心,也不知你的心结解开了没,是否愿意嫁给他?可别是某人一厢情愿,自取其辱。”
冷云汐的话明显含沙射影,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不忘斜睨身旁一眼。
闻听此话,冷云厉心头微动,偏头看向冷云汐,投去的眸光,从愤怒的暮色,转变成释然后的清明,最后,荡漾在清波中的,只剩下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