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听他一说,心中当即暗暗叫道:“殷大哥,殷大哥,你待我不薄,我又怎能以真面目见你?”压低了嗓子,说道:“殷左使,苏长安作恶多端,那是他自食恶果,至于在下,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苏长安听他口口声声说要铲除自己,竟有万分的自信,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阁下要杀我苏长安,好大的口气,那就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沈念卿正要再说,瞥见余人凤倒地不起,神色极为痛苦,他心中深感痛惜,俯身去搭他脉搏,正在这时,忽觉得背后劲风袭来,他不动声色回手一掌,正击在判官笔上,登时将苏长安震退数步。
苏长安见他一掌接下,竟如春风拂面一般的自如,不由得骇然道:“你……”沈念卿右指疾点余人凤身前大穴,运功渡过一丝真气,跟着点了他昏睡穴,心道:“四师叔伤势太重,不可拖延。”这才站起身来,手心隐隐有些作痛,不由暗想:“他到底武功高强,我须不能大意。”原来他倚仗深厚真气,强行以手掌接兵刃,冲击之力虽转移许多,仍有少许落到掌心。
沈念卿冷冷瞧着他,叫道:“接招罢。”当即左步踏,右掌扬,瞬息之间,只觉潺潺真气流遍全身,周身衣裳呼呼作响。
苏长安惊疑道:“你……你是……”便见沈念卿倏然近身,一掌挥落。苏长安瞧在眼中,只觉这一掌简单利落,然而其中威势不可抵抗,他虽有兵刃在手,也觉得岌岌可危,忙挥出判官笔抵抗,一面叫道:“殷庆云,还不助我一臂之力。”
沈念卿手掌推上去贴住判官笔,运功一环一绕,便轻而易举化解攻势,另一掌倏然挥出。苏长安避无可避,只能伸掌接过。但闻砰然一声,他十成功力之下,仍被震退数步,霎时间只觉五脏六腑翻涌,当真惊骇欲绝。
沈念卿踏步逼近,化掌为拳,正要打往他胸口之上,这时殷庆云已闪身自左面袭来。沈念卿不愿与他对抗,忙将身躯一转,卸力退步。
殷庆云见他不肯相对,心底大是奇怪。沈念卿压低声音道:“殷左使,他一人罪孽一人受,你还是退下罢。”殷庆云拱手道:“阁下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高抬贵手。”
苏长安运功压住翻涌之势,张口道:“殷左使,他是……”方说到“是”字,沈念卿已欺身逼近,右掌一翻一转,似软绵绵一般拍在他胸口之上。苏长安哇的一声,后跌数步。
正在这时,余人凤幽幽醒转,情不自禁呻吟出声。沈念卿心道:“罢了,今夜有殷大哥阻拦,我一时半刻也杀不了他,先救四师叔要紧。”当下身躯一翻,冷冷道:“苏长安,来日必取你性命。”
殷庆云只觉他武功奇高,实非二人可敌,这时听他一言,不由拱手道:“感激不尽。”扶起苏长安,施展轻功奔离了此地。
沈念卿取下面罩,扶起余人凤,见他双目凹陷,脸色苍白,可知他这二十年过得极是辛苦,当下心中一酸,脱口叫道:“四师叔,四师叔。”余人凤闻听到这四个字,翻身抓住他手腕,问道:“你唤我什么?”沈念卿道:“四师叔,你是我四师叔啊。”
余人凤身子一颤,松开他手腕,挣扎起身,喝道:“住口。”当即要踏步离去。
沈念卿慌道:“四师叔,我是念卿啊。你要去哪儿?”余人凤顿住脚步,大声道:“你休要胡言乱语,三师兄父子已死啦,死啦。”说着用长剑撑地,便即踏步离开。沈念卿追上去,叫道:“不,四师叔,我没有死,你受了极重的内伤,让我先替你疗伤罢。”
余人凤喝道:“胡说八道,我没有受伤,我还未杀了噶尔笑笑,我怎会受伤……”说到这里仰天苍笑,脚下越走越快。
沈念卿要再追上去,突觉得手掌被握住,霍思柔声道:“念卿哥哥,余大侠性子执拗,就让他去罢。”沈念卿担忧道:“可是四师叔的伤势……”霍思道:“余大侠不肯让你医治,那又怎样?你突然唤他四师叔,他又怎会相信?”
这两句话说的沈念卿怔在原地,眼望他拐进密林,再也瞧不见,心想:“是啊,四师叔认定我早已罹难,我又不能向他证明身份,他如何肯信?”霍思道:“余大侠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沈念卿道:“思妹,四师叔失踪了二十余年,我从未见过他一面,今日遇见,我总觉得很亲切。”霍思握紧他手掌,宽慰道:“念卿哥哥,余大侠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明教之事。”
沈念卿轻轻点头,说道:“咱们走罢,早一日赶到明教,告诉明教群雄噶尔笑笑之事。”
二人当即连夜动身,一路顺着大道往西疾行,累了便休息片刻,途中也无遇见一人。等到第二日傍晚,渐自上了一座大山。沈念卿担心霍思体力不支,便决定就地歇宿,待得天明再续行赶路。
这天晚上,二人围着一堆火材各自而坐。沈念卿瞧见霍思闷闷不乐,似有心事,张口问道:“思妹,怎么啦?”霍思秀眉微蹙,说道:“念卿哥哥,那夜我亲耳听见苏长安说是他杀害了二位长老,是也不是?”
沈念卿道:“是啊,怎么啦?”霍思随口道:“那苏长安定是坏人无疑了,那殷大哥呢?他……”却是说不下去。沈念卿叹道:“思妹,这两日我只想着明教之事,竟忘了告诉你。武林门派之中,有一个教派唤作梅花教。那梅花主便是教主,殷大哥则为左使。至于那梅花主姓甚名谁,有何意图,我却半分也不知。”
霍思道:“那殷大哥那晚说的杀……杀你可是真的么?”她回念起当初正是殷大哥救了她一命,其后将她带到大别山,对她善待有加,疼爱有加,早已是至亲一般的人物。可是今晚听见的话,又使她感到害怕。
沈念卿微笑道:“自然是假的了。思妹,你没看出来么?殷大哥说那话啊,是为了敷药苏长安来着。”其实他拟心自问,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此一说不过是为了宽慰霍思而已,想起她为人真善,实不该见到这血腥江湖,尔虞我诈。
霍思闻言一喜,道:“真的么?”沈念卿笑道:“那还有假。殷大哥待咱们如亲人,又怎会加害于我呢?”霍思哦了一声,又低头摆弄火堆。沈念卿见她仍似有心事,心下揣揣难安,问道:“思妹,你还有甚么可担忧的?”
霍思低声道:“念卿哥哥,你现下知晓二位长老的真正死因,那你岂不是冤枉了那位赢公子了么?”沈念卿啊了一声,见她直直盯着自己,说道:“思妹,真是我错怪她了,等恰逢时机,我再向她赔罪罢。”
霍思哼了一声,娇声道:“你是不是在想,谢天谢地,原来竟是我错怪了你。等到赔罪过后,咱们再和好如初罢。”沈念卿闻见语声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思妹,我错怪了她,赔罪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和好如初,我不太懂。”说着摇了摇头。
霍思道:“那位赢公子肯为你下跪救你,她心里早就住着你啦。而你呢,不愿杀她,不是心里也有她么?如今你们恩怨一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情投意合了。”
其实这两日沈念卿时有想起自己冤枉了她,总觉得心里难安,有时也会想:“她那晚一再向我解释,我却固执己见,惹得她一气之下将罪责揽在身上。倘若那晚我真的狠下杀手,当真要悔恨终生了。可要说到情投意合,那怎么可能?她是鞑子贵族我是汉人,更何况思妹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再三心二意?”
霍思见他不肯讲话,心中登时酸溜溜的一片,将头别过去,幽怨道:“念卿哥哥,假若你真喜欢她,那你就去寻她罢。”
沈念卿心中一慌,说道:“思妹,她与我终不是一路人,能做朋友已经很勉强了,又怎会如你所想?”霍思道:“那你的意思,倘若她不是鞑子贵族,你便能和她在一起了?”
沈念卿听得一呆。霍思已说道:“念卿哥哥,有些话憋在我心里,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总骗不了我自己。”沈念卿问道:“什么话?”霍思道:“昨天夜里,我听见你说梦话啦。”沈念卿心底一紧,便听霍思道:“你说什么“苏姑娘,我对你不起”。”
沈念卿啊了一声,心想:“我当真说过这话么?”霍思道:“有句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念卿解释道:“思妹,是我冤枉了她,我……”霍思转过头来,怔怔望着他,说道:“还有一句话,你当真要我讲出来么?”沈念卿下意识问道:“什么话?”说完又觉大是不妙。
霍思幽幽道:“你说“苏姑娘,我也很喜欢你”。”沈念卿当即一呆,霍思神色幽怨,说道:“念卿哥哥,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可是我……”说到这里,掩面低泣。沈念卿心中一窒,张口想要解释,可是对自己究竟是否说过这话,也无半点把握,倘若真说过,那思妹听到后,心底该如何的难受。
霍思见他不肯迟迟不说话,当即站起身来提裙而去。沈念卿纵身起来,叫道:“思妹。”霍思停下道:“念卿哥哥,我不愿让你为难,我这就回孤绝峰去。”沈念卿胸腔一热,抓住她手腕,讲道:“思妹,我当真说过这话么?”
霍思转过头来,挣开他手腕,气呼呼道:“念卿哥哥,你是说我骗你啦?”沈念卿瞥见她眼眸里的狡黠一闪而逝,心中立时明白过来,想:“我险些真信了。凭我功力,半点动静也自当惊醒,又怎会半夜说梦话?思妹啊思妹,你可真是顽皮的紧。”其实他心底知晓她骗自己,并没有半分的责怪之意,反而更加的感动,忍不住想:“思妹之所以这样骗我,还是因为苏姑娘的缘故。”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微笑。
霍思偷偷瞥他一眼,低头摆弄衣角,说道:“你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沈念卿微笑道:“思妹,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他原想说出来,可是忽而想到说出来可不就使她难堪了么,当下隐着不说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道:“思妹,我知你对我情深义重,我沈念卿何德何能能得你欢喜。其实呀,我与你在一起才能天真无愁?那位苏姑娘她计谋多端,我已在她手里跌了几跤啦。不像思妹你,天真无邪,惹人怜爱。”他本不擅说这些温柔的话语,可是这几句话却是他心底所想。
霍思听到他说了一句与自己在一起才能天真无愁,心底登时喜滋滋一片。等到他说完,更觉得喜不自胜,心中自想到:“念卿哥哥说我惹人怜爱,天真无邪,岂知我方才我说的梦话全是骗他的。”她昂起头来,神色底满是欢喜,说道:“念卿哥哥,其实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只是在想,倘若你真欢喜我,那位苏姑娘是怎样也抢不走你的。若是你真心喜欢她,我就算哭着求你那也决无可能。”说着微一停顿,又道:“你就算与她做朋友,我也没有半分的意见。”
沈念卿将她拥入怀里,感激道:“思妹,你能理解我就好了。苏姑娘她毕竟是噶尔笑笑的义女,又肩负着北元的重担,一心想攻入中原。我说到底是汉人,此事又牵扯到武林各派,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其实我若非被这些事缠着,真想与你回到孤绝峰上去,隐居一生。”
霍思温柔地说道:“念卿哥哥,等此间事了,咱们便回去孤绝峰罢。”沈念卿沉吟道:“那是自然。噶尔笑笑再心机算尽,只要武林各派齐力同当,他决不能奸计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