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道风随意入水后事,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抑扬顿挫。风随意被那冰冷江水一激,方觉后悔,这江看着平静,内里却沉得让人心里发凉。他游了约莫也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仍未见舟之身影,四周漆黑蔓延,不知还有多深。
又过了些许时间,风随意已能感到喉中腥甜,再游下去,他怕不是要溺水而亡。可此时又见前方隐约有些光亮,风随意没多犹豫,游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竟是九龙桥上的“夜明珠”发出的光亮,更匪夷所思的是,踏上九龙桥,胸腔中那仿佛被灼烧的感觉已然消失不见,甚至——他在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疑惑归疑惑,他想,舟怀剑约莫是先他一步到了此处,这才始终未见其踪。九龙桥通向之处,是一处洞口,从外面看,就是一处普通的洞口,只是洞口上方挂着一张牌匾,上书“龙宫”二字,为这普通的洞口增添了一丝不普通。
风随意没忍住笑了一声,心道真以为有个桥就是龙宫了吗,一边踏了进去。洞壁悬有明灯,映得洞中敞亮,一眼望去不见人影,却窥得墙中壁画,栩栩如生,又光怪陆离。
咦,这好像还是个故事,风随意看到第三幅才反应过来。先是一弯新月,一川江水,水中鱼虾嬉戏,好不快活,后来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鱼啊、虾啊,甚至还有人,通通被卷了进去。第三幅则画了一个人,站在已经平复的水面,这个人他认得,以前偷学机关术的时候,在册子上看到过,他还在上面涂过鸦呢——公孙长明。机关术一门的鬼才,其名不小,江湖有句话是“公孙之术,玄妙长明”,说得就是公孙长明手下的机关,也只是公孙长明的机关。其他人的机关都是机关术,而公孙长明的机关是活的,已经超脱术法之外了。至于怎么个活法,任那些江湖人说得天花乱坠,他没见过,他是不信的。而公孙长明的真迹据说在他死的那天,就被他自己付之一炬了,至今留下的唯有灵杰城的烟华楼,是天下第一的烟花之所。只是他到如今还没去过灵杰城呢,都说灵杰城人杰地灵,每届的武林大会也皆是在那举行的,等下一届武林大会时,不如就偷跑去看看吧,虽然他半分武力没有,但舟怀剑有嘛……哦,对了,他是来找舟怀剑的。
他往下走,下一幅图是公孙长明一挥手,九龙入江,复公孙长明跳入水中,再后来……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这一幅画只画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龙。那是一张巨大的、布满了整个墙面的龙首,他形容不出那个感觉,头一次觉得自己言语匮乏,他想起古书上的记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在那双眼睛里,他仿佛真看见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知不觉,已是尽头了。
依旧是水下,舟怀剑叫不出名字来的鱼在他身侧嬉戏,舟怀剑伸出手去,却被墙一样的东西阻隔,或许那就是墙?是一道透明的水晶墙。这里好像到处都是这种墙,构成了一栋巨大的深海水晶宫。
舟怀剑一个没站稳被风随意推下来后,就回过劲来奋力往上游,可越是用力,就越往下坠,好像有许多双无形的手,在不断扯着他。他最终任由它拉扯,直到进了这个水晶宫,所有不可名状的力量都消失了,一瞬间他感觉身上空荡荡的,才发现在野不在了。这个时候,他也出不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他有些丧气,出来这一趟,剑术没学好,剑倒先弄丢了,阿爹该训他了,不过也不知能不能回岸上去,能不能再见到阿爹,还有风随意他们又怎样了,打得过那三人吗?还在想着,却依稀听到风随意的声音,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难道我近来耳朵也不好使了?舟怀剑如是想。
那边厢风随意喊累了,稍作休息,舟怀剑心道果然是幻觉。
话说风随意脱离那个山洞后一脚踩空,摔了一个底朝天,硬撑着站了起来,整理衣衫,四处打量,呦呵,一座大殿,这才是真正的龙宫吗?风随意敲了敲那看不见的墙,点点头,水晶宫啊!就是这大殿看起来空荡荡的,静得很,有点渗人,若是能快些找到舟怀剑就好了。
他继续喊:“舟怀剑!舟怀剑!”
走了许久,风随意终于走出这空荡大殿,然而大殿后面还有一小殿,这小殿倒是比那大殿充实了不少,有一床一桌两张椅,看来是个内室。风随意信步至椅,撩袍下坐。
“这偌大水底,却连一滴水都喝不到,还摆只杯子在这做甚!”风随意欲拿起桌上杯子摔了,却发现拿不动,这杯子就像和桌子长在一起了,嘿,可他今天还就跟这杯子较起劲了,他使劲一拔——纹丝未动。
“我还就不信了。急急如律令,起!”
“轰隆!轰呜呜——”殿内响起一阵墙壁转动声,别误会,可不是因为风随意的瞎叫,而是他刚刚不小心把杯子摁下去了一截。
靠床的那面墙开始旋转,这张桌子好像也在旋转,风随意在被旋转,一阵天旋地转,风随意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他心心念念的“水”。
“秋露白?这不是京城的第一名酒吗,怎么会在此……还有这么多?”风随意面前,是摆满了大半间房的酒坛,酒坛上贴着金底白字的纸——是为“秋露白”。
古怪也着实古怪,可自从进了这水底,古怪的事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总归渴了,不如对酒当歌,说道人生几何,只是少一至交,不知几时相认,也自怅然。风随意开了一坛酒,狂饮长歌,没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一壶醉,梦三生,秋露沉霜白。”不愧是京城的第一名酒,秋露白啊,风随意有些困了,兴许是醉了吧,他想,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风随意!风随意!”
“嗯舟怀剑,你……来,喝一壶!我先干为敬!”说完头一歪。
于是舟怀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剩下的小半壶酒正襟酣睡了,舟长叹一口气,而后从风随意怀中扒拉出那小半壶酒,一饮而尽,倚在墙边闭上了眼。
这里岁月一片静好,另一处却是别样光景,只闻浓重的喘息和驳杂的脚步声,以及不断后退的黑暗——
“闻人兄,手给我!”
PS:事情开始变得玄幻……
(这个小副本写得我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