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伐结束之后，一部分堕落者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他们宣称自己仅仅是‘怀着学术目的’以及‘了解恶魔术士的文化’为目的与恶魔签约。
这些人心中真实的目的暂且不论，北伐期间曾经爆发过的‘食魂瘟疫’背后明显有堕落者的影子也不谈，仅仅是帝国近年连续曝出的邪教徒组织血腥献祭事件就已经让所有人对‘恶魔’两个字的态度降低到了冰点，也是因此，当乌尔斯帝国，奥山帝国，鲁纳帝国纷纷表示‘愿意接纳这些恶魔术士，并且为其提供正规的学位待遇’时，一些民间团体着实的闹腾了一番，尤其是远在西方的鲁纳帝国，其主要信奉的，是以秩序神明为首的‘教会’组织，而代表混乱的‘恶魔’自然是与其对立的死敌，当时甚至出现了多人‘殉教’‘证道’以抗议这项决议的事件。
但不管怎么说，这项颇有争议的法令最终还是通过了并且在之后的时日中，证明了其颇有远见的正确之处。
首先，是由奥山提出的第一套‘鉴别恶魔术士与恶魔关系’的理论体系在国际上发布，为捣毁崇拜恶魔的邪教徒团体‘继承者’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也间接导致血脉强化技术的进步，紧接着，第一套完整鉴别堕落者的安保设备的问世代表着所有国家可以正面调控堕落者的数量以及做出相应的安保措施，至此‘成为堕落者’正式从各国法律中移除，取而代之的是‘向当地治安队报备’以及‘不得过度使用堕落力量以及未经允许与恶魔签订任何契约’处罚措施也从‘死刑’变成了‘口头教育到终身监禁不等’
到了现在，各国对于堕落者的安保措施已经非常完备，凭借一具与堕落者签约的恶魔尸体找出堕落者本人并非什么难事。
这样想着，格雷迈拉的嘴角不由得勾勒起了一丝微笑，他坐在鉴识科室的外面，看着自己手上的报告，心中思绪万千。
这么多年了……自己终于要找到自己噩梦的根源了。
哈迪亚斯……
咔嚓。
随着鉴识室大门的打开，一个浑身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格雷迈拉后，对其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治安官大人。”
“怎么样？成功了吗？”
格雷迈拉站起来，迫切的开口道。
“嗯……成功了，从恶魔的尸体里成功提取了堕落者的灵魂特征，只要对方再次释放堕落力量，我们就能精准定位他的位置，还有……这个，是治安队应对堕落者罪犯的专用器械，上面不但能探查附近的堕落者，还能抵抗其灵魂攻击。”
说着，那鉴识人员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上面刻画着几个魔法阵的小盒子，递给眼前的格雷迈拉。
“嗯……辛苦了，如果有情况，通信器联络……”
格雷迈拉点了点头，走出了警局——此时，大部分治安队员仍然在维持那座旧宅邸周围的秩序，虽然最近杀人魔事件传的沸沸扬扬，但仍然有不少人去看热闹，因此外面的大街显得有些冷清。
“哈……呼。”
呼吸着初秋冷冽的空气，格雷迈拉冷静了不少，无意间，他的目光瞟到了不远处，一个卖香烟的小摊，摊主是一个微胖的大婶，此时正数着手中的钱币，一副要回家的样子。
格雷迈拉摸了摸自己的兜里……有一些零钱。
虽然他已经戒烟很多年了，但到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抽一包的必要。
“一包地平线。”
将两枚铜币扔到摊主面前，格雷迈拉紧了紧领口，开口说道。
“唉……地平线在三年前就停产了啊。”
“停产？那不是最流行的烟吗？”
“哎呀，这位大哥，地平线已经是四年前的玩意了，现在大家都抽这个。”
说着，那大婶从随身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烟盒，满面笑容的递了过去。
看着白色的烟盒上，那座耸立的灰白色山峰，格雷迈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认识这座山，上面有世界上最优质的金属矿，数百所研究所屹立在上面，其山峰下面的国家已经从文化，经济等多种方面入侵了自己的祖国……以至于连一盒小小的香烟，自己也没得选择。
“哎呀，您试试这‘大雪山’吧，是从奥山来的进口货，味道柔软而且……”
“就这个吧。”
格雷迈拉摇了摇头，撕开包装，从里面抽了一根，看着洁白的烟卷以及散发着浓烈香味的烟草，再加上烟蒂上那一圈‘来自雪山深处的清爽气味’，格雷迈拉能想象出这东西的产地——帝国南方，城市周边的某个烟草工厂，帝国的平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排在流水线旁，穿着廉价的防护服，一天工作近十二个小时，而拿到的钱，无论交到哪里，最终都会被大财团——也就是公羊财团以高技术力为交换赚取。
这其中，从原料，人工，甚至运输的车夫都和大雪山没有半点关系。
嘶嘶……
烟料燃烧的声音传入耳边，久别多年的刺激为格雷迈拉的脑袋带来少许的清凉，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没有当初的‘地平线’好。
几只烟抽毕，就在格雷迈拉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一旁的小巷子里，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晃来晃去——格雷迈拉并不是教堂里乐善好施，收留流浪儿童的修女，那个小小身影真正吸引他的，是一股熟悉感。
他身为治安队多年，任何一点小小的异样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很多棘手的案子都是从这样的细节入手才得以告破。
将手中烧到半截的烟蒂掐灭，扔到一旁的下水道当中，格雷迈拉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配枪，随后双手抄兜，向着那个小小人影走了过去。
………………
“我都说了让你去面包店再偷几个，以你的能力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我不想偷窃。”
“那你想饿死吗？”
“我，我也不想……”
“这也不想那也不想，人生如果有这么多‘不想’就要像现在一样，在这里翻垃圾桶。”
二狗说着，伸出爪子，拍了拍自己身边满是污渍的方形铁皮箱，同时对身边，捧着一个咬过的苹果的盖伊。
“啊……这个果实还有很多能吃的部分……为什么要扔掉……”
“啊！！该死，你这小子乞讨不怎么样，捡破烂倒是有一套，我们现在正在被人追杀，如果不能找到足够的祭品反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哒哒……
就在二狗不断训斥盖伊的时候，忽然间，一阵脚步声在一旁响起，二狗警觉的抬起头，看着小巷口一个穿着大衣，带着帽子的人影，口中发出呜呜低吼，而一旁的盖伊也发现了不对，整个人往垃圾桶后面缩了又缩，同时双手拿着那缺了一口的苹果，仿佛生怕有人抢走一般。。
“放松，小家伙……我是治安队的，不是什么坏人。”
一阵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借着外面照明法阵的光芒，二狗看到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胡须拉碴，身上穿着灰色外套，带着平顶帽子，看上去格外不修边幅的男人。
而这个人，二狗也有印象——正是自己和盖伊刚刚来到莫罗斯镇时，那个在命案现场牵着小女孩手的治安队。
说实话，二狗并不担心对方认出自己和盖伊……毕竟通缉令上没有照片，文字描述也很模糊，只要不让他看到盖伊手上的伤口，就不会惹出大麻烦。
“您您您好……”
按照二狗的指示，盖伊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同时低着头，仿佛生怕对方认出来似的。
但很遗憾，格雷迈拉的眼睛非常好，在看到盖伊的一瞬间，他便认出了眼前的孩子，尤其是其身边的那只脏兮兮的小狗，非常有标志性。
精灵……自然教派……德鲁伊……堕落者……
几个名词在格雷迈拉的脑袋里回荡，但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会和这起命案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少说要三四十年的努力，而如果要不依靠魔网施展治疗术，怎么也要五六十年。
就算精灵的寿命悠久，五六十年也早已经过了幼年期，至少不会这么矮，而且……额，这么胆小。
看着躲在垃圾桶后的盖伊，没来由的，格雷迈拉心中升起了一股可怜，他脱下帽子，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币，轻轻放到垃圾桶的上面，同脸上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你不要害怕，我……叔叔仅仅是想问你一些事情而已，那天……你说你是自然教派的信徒，对吗？”
“嗯……是，是的。”
盖伊微微点了点头，犹豫的回答道。
“我……我是纯正自然教派的……芙蕾雅保佑您。”
“那么……你家的大人呢？或者说导师，教友？”
“我……我是自己一个人的。”
盖伊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但眼前的格雷迈拉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追问。
“那你的家在哪里？是不是本地人？”
“我……不是，我，我被人拐卖来的。”
在二狗的指示之下，盖伊低着头，开口说道，而格雷迈拉却不慌不忙的又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嘴边，一双眼睛在盖伊的身前不断的扫视。
“拐卖……呵呵，那你应该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吧，毕竟帝国五年之前就禁止异族奴隶买卖了。”
“嗯……是，没错。”
“那你的生活应该很悲惨吧……怎么，你没有朋友吗，或者认什么大哥之类的？”
“我……我刚流浪到这里，还没有……”
“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会说谎吗？”
忽然间，眼前格雷迈拉的话锋一转，语气由柔和渐渐变成了盘问的口吻。
而也就是这一瞬间，二狗的心和盖伊一样揪了起来。
“从刚刚开始……你就满嘴跑火车，和我说的没有一句实话。”
“治安队先生，我……我没有……”
“首先……第一点，你应该是最近才被拐卖的孩子……如果是自己生活久了的孤儿，在看到这摊铜币的一瞬间，便会伸手去拿，并且揣在怀里，而你却没有，任凭其放在你的眼前。”
一边说着，格雷迈拉一边轻轻用手指敲打着垃圾箱的铁皮盖，上面的铜币在其有节奏的敲打之下发出摩擦的声音。
“我……我只是害怕而已。”
盖伊抬起头，急切的想要辩解。
“害怕？我觉得不对吧。”
格雷迈拉一手夹着烟，脸上挂着微笑，开口说道。
“你刚刚虽然一直躲在垃圾箱后面，头也一直低着，但你的眼睛并不会说谎……里面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镇定，如果你在附近认了大哥，有靠山，这说得通，但你说没有，说明你有其他的倚靠，更奇怪的是……你在回答我的问题时，并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那只狗……”
呼！
地上的二狗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炸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将自己看的透彻一般。
太轻敌了。
二狗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一个闲晃的普通治安队而已，但没想到对方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的谎话完全拆穿，甚至差点便挖出了真相。
“我……你，你是治安队，我，我不想和你说太多……”
“那就更不对了吧？”
忽然间，格雷迈拉身形一正，挡住了小巷口，同时手从兜里拔了出来，放在自己腰间，一双眼睛仿佛利剑一般，让眼前的盖伊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吗……如果真是有问题的孩子，在看到治安队的第一时间，不会有礼貌的打招呼，而是应该撒腿就跑，而你……说实话，我猜不出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我肯定，如果我把你带回警局，一定能查出什么……毕竟从刚刚开始，我兜里感应堕落者气息的感应法阵已经震个不停了。”
说着，格雷迈拉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方形物件，上面的魔法阵微微闪烁着红光，并且不断的震动。
“……”
看盖伊双手扶着墙，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去，而就是这一瞬间，格雷迈拉已经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配枪，对着盖伊扬了扬，示意其不要乱动。
“我劝你最好听话一点，如果重要的证人受伤，调查过程还要延长。”
咕噜。
看着眼前的局面，一旁的二狗眉头紧皱，同时微微凝神——自己和盖伊好不容易才摆脱狄多斯旅和黑塔的追查，绝对不能在这里引起注意。
如果必要的话……
二狗看着眼前，这位治安队的灵魂，微微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