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波走到囚笼的边上，对面有个光膀子的壮汉正盯着自己。“我很可能会死在这。”弟波沉吟道，神情冰冷。

“怎么？想打架？那你得帮我把门打开。”那个壮汉指着一边。方正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色大眼，平眉大耳宽嘴薄唇。乌黑的头发向后散披，长度及肩。

弟波哼笑一声脱下裤子，然后用右手抬着那玩意甩起尿来。

“啊。。。。。。”对面尖叫迭起，不少人着了弟波的道。

“你脑子有病啊？”一个女人大声骂道。她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干饭团，摇摇头扔掉。随后喝了点水，躺在一旁休息。

弟波这边却是欢声一片，有几个还笑得合不拢嘴。

一俟安静下来，对面的壮汉问道：“嘿，你们看起来像金平坝的人，怎么也会在这？”见没人回答，壮汉继续说道，“你们犯了什么错？”

“告诉你又怎样？不告诉你又怎样？”弟波冷冷说道。

“我干了一日的农活，想听点新鲜的故事。”壮汉说着又靠在栅栏上。

“哼，”他感觉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脸，“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壮汉把头塞进木缝里，鼓着眼睛，“我们交换故事？你说一个我说一个。整日就是干活，太憋屈了。”

“我可没打算在这里长住，也许等会就要走了。”他脸上同时露出不屑与伤感。

“你果然不是奴隶，真令人羡慕。”说完，壮汉叹了口气。

“呵呵，你羡慕我？”满是褐斑的脸上泛起笑容。

“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关在这了，你说我羡不羡慕？”壮汉肃然道，“好吧，我先说自己的故事。你要是高兴了，就把你的告诉我。”没等对方同意，就兀自讲了起来。

壮汉名叫桑顿，来自西北边的昆仑丘，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靠畜牧为生。然而，到了他这一辈的时候，水草沙化开始变得严重。看到族人生活异常艰辛，再加上过往商队的传言，他决定带领一支族人去南方探探路。如果南方真的是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他再回来带走剩下的族人。由于赶时间，他们没有绕路，而是选择直接穿过魔山。

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曾居住于魔山脚下，那时候魔山还叫神山。某日，几十个族人跑到山里寻仙，最后却只有两个人回来。两人告诉族人千万不要进山，因为里面有很多凶猛的怪物和邪恶的魔鬼，还说魔鬼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杀人。从那以后，没人敢接近这座山，族人也渐渐搬到北边去了。

尽管如此，桑顿还是带着二十多人闯了进去。刚开始除了漫天大雪，没有别的阻碍。然而就在雪停后的那个深夜，人们先是突然被一阵“哦呜哦呜”声吵醒，接着便被大量熊一般的怪物袭击了。黑暗中，人们看到每个怪物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混乱持续了很久，等到桑顿带着两个族人逃出来时，天色已蒙蒙亮。他们慌慌张张地往南边跑去，路上曾瞥到一个山洞中有篝火的余烬和残留的食物。但是没人愿意停下来，他们一口气冲到了山脚。

三人稍事休息后，再次向南方疾行，结果不小心被劫匪抓住了。之后劫匪把所有奴隶卖到了金平坝。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在金平坝一直待到了今天。

故事讲述完毕。桑顿痴痴望着弟波，半晌后说道：“现在轮到你讲了。既然你是金平坝的人，怎么会被关起来？”见对面的人有不少刀伤，他继续说道，“哼，我明白了，你们肯定是打了败仗。就像你说的，你们不久便会离开。”

弟波没有回话，而是兀自沉思着。

“我本来以为自己凄惨的经历能打动你，看来是我想多了。”桑顿用一种嘲笑的口气说道，像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既然过两日便能离开，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伤感的。”

“我奸杀了金平坝长老的女儿。”弟波瞥了桑顿一眼，神情跟语气一样冰冷。

桑顿的脸僵住了。

弟波的话带来了沉静，并且无限蔓延。空中似有似无地飘荡着惨叫声。恍然间，回忆再次将弟波带到过去，他看到奏妹那纯真浪漫的笑容跃入眼帘。两人带着曼波坐在一块高地上，目睹着族人熙来攘往。

“今日真热闹，大家都赶往神庙祭祀。”奏妹伸出瘦削白皙的食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丹水的对岸有一处大型庙宇建筑，那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我们不用去吗？”弟波狐疑道。他是大铅坝的人，跟随办事的父亲来这里玩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哥去了，但是我们不用，”她晃头晃脑，语气淡然，“我可不想去给那个狗头人身的家伙磕头。”

“那里面祭祀着谁？”弟波神色紧张，他大概知道奏妹在讲谁了，觉得对方应该表现得更恭敬一些。

“伏羲和格尤佬。”她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啊?”弟波哽咽了，他听到了有苗氏族人最敬重的两个人物，“奏妹，我们还是去一下，伏羲可是我们的创世神啊。”

“你说去就去，我跟着你。”说完她在布满褐斑的脸上亲了一下，那张脸霎时变得绯红。她顺势把头枕在对方的胸膛上。在她的头下，曼波正躺在哥哥的双腿间呼呼大睡。

一俟人潮开始消退，弟波竖直抱起弟弟，让其趴睡在自己左肩。然后，他在奏妹的带领下渡过丹水，在爬了一段陡峭的砖石路后进入了神庙。

宽阔的石台上面，狗头人身的伏羲端坐正中，肃穆金冠的格尤佬坐于一旁。两人挤到一个小角落，兀自跪拜着。弟波注意到，在二者的中间有一棵青铜树。树干提拔，周围的树枝耷拉着，枝叶间长着大小不一的圆果。片刻后，他们肃然走出庙门。

“那棵树怎么会在上面？”弟波狐疑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树。既然放在庙堂之上，肯定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