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荆成的宣告,族人或目瞪口呆,或摇头喟叹,或掩面而泣。
现在是春耕时节,些微的存粮预示着饥馑。到了冬天万物凋零,壮年男子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其他?王城倒是锦衣玉食,可王城外将是饿殍遍野,鸡鸣狗盗之类层出不穷,再加上闹鬼。。。。。。
“父亲,我们不能等死。”饿了几日后,志扬抬起坚毅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父亲微蹙眉头,脸颊看着更瘦了。
“去禁林捕猎,”,他望着父亲深陷的脸颊,抬起攥紧的双拳,“这样我们才能熬过冬天。”
“这?”父亲沉吟须臾,“好吧。”
不去禁林就得全家饿死,去禁林还有一线生机!二人整理麻袋石刀石斧弓箭绳索背篼自是不在话下。
话说禁林荒废了十八年,果树蹭蹭往上长,动物钻满每一处洞穴。相比之下,部落北边的树林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只有树皮野菜能啃啃了。
这日氤氲染着晨曦,父子俩摸入禁林。
过腰的草丛遮满大地,就算有条毒蛇从脚间穿过,志扬估计自己也察觉不到。走了一会,他赫然发现一条模糊的小路,随即轻声唤来父亲。不料父亲看了一眼便俨然走开。
“为什么不走现成的路?能省不少力气呢。”他追上父亲,眼神迷茫。
“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走出来的路?前面又有什么?”说完径自离开。
他稍事琢磨汗毛倒竖,快步追上了父亲。
午时过后,他们采集了不少野果,还射中了两只兔子两只松鼠,找到了一窝鸟蛋。而且更可喜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多远。
“把肉晒干抹上盐,摆上几年都没事。”父亲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
志扬也肆意大笑。周围腾起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一时间叽喳不断。父亲双眼瞪得浑圆,急忙将食指竖在嘴上,空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枝洒在他们身上,驱逐了黯郁。鸟鸣叽喳山涧淙淙绿草舞动,徐徐山风拨弄着二人的身躯,灌入每一个毛孔。他们穷目远望,山林宛如一个大草场,穹顶用树枝做成。
二人塞满背篼和麻袋,感受到了惊喜的重量。因为时辰尚早,他们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打算细细踏勘一番。
太阳往下滚了一截,志扬找到一处鸟窝正往上爬,前方倏然响起了窸窣声。
站定的二人凝视前方草丛。志扬的心怦怦直跳,试图从嗓子里窜出来化作一阵惊呼。
过了许久窸窣声也没再现,只听到虫鸣幽幽。反观二人。志扬环抱树干脸朝一边,脚尖着在树干上;父亲引颈而望,背蔸扛袋。
暮霭四合,父子俩全身酸麻。尤其是父亲,汗珠淌过红颊汇于下巴,滴入灰色烂麻衣,胸颈前一片湿润。
终于,窸窣声再次响起,草丛剧烈摇晃之后,从里面钻出了猪哥父子。四人愣怔有顷,豁然笑出声来。
“你们进来几日了?”猪哥荆福问志扬。
“今日才进来。”志扬答道。
“我们可是进来好几日了,不过都是在另一片林地,刚刚才从那边绕过来。”猪哥父亲荆青说道。
“有见到奇怪的东西吗?”荆成的眼睛掠过一丝不安。
“奇怪的东西?”荆青先是一惊,然后朗朗笑道,“没有。但是我们找到很多吃的,不种粮食也能活下去。”荆青长着一身腱子肉,小黄脸大黑眼,乌糟的头发随便一绾。
“既然林子里安全了,咱们可以带其他人进来。”志扬脸上也绽放着笑容。
闻声,两个父亲低头沉吟。四人陷入沉默。
“我没进去太深,”荆青抬头指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危险。现在族人暂时不缺食物,我看过段时间再说。再说,族里有些人可不安分。”说完他把脸歪向一侧,眼神四处游离。
“说得好,”荆成深深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亲?”志扬高声道。
“现在还不确定是否安全,以后再说。”荆成低声道,躲避着儿子的目光。
就这样,两家人隔三差五从禁林找些食物,日子异常滋润。
不知怎么地,容武在项寨的所作所为不胫而走。荆氏族人生怕缺了供品,本来三餐变两餐,现在只剩一餐。更有甚者,直接用野菜树皮充饥。如此过了数十日,族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这日,猪哥和瘦竹竿在大路入口闲聊。
瘦竹竿全名荆立林,平时他就是出了名的瘦,刮阵风都让人担心会被吹走。这下他啃了二十几日树皮野菜,更是脸色惨白形销骨立。他盯着油光满面的猪哥,弱弱道:“你们家都不用啃树皮?”
猪哥马上警觉,“谁说的?我天天啃树皮,都啃好几天了,就没吃过别的。”
“那同样是啃树皮,为什么我这么瘦,而你居然比以前更肥了?”
“啊?”猪哥的眼睛快速打转,“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他凑上去嗅着。
“因为我以前吃得多。”猪哥边退边说。
“嗯?”他眼睛里来了精神。
“你不懂。我以前多吃的那些粮食都存在这,看见没?”猪哥两手敲敲肚子,发出“嗵嗵”声。
“什么意思?”他表情凝结。
“哎。我虽然这几天没吃粮吃肉,但以前多吃的在这里啊,现在不是用上了吗?根本不饿。”
“这也行?还可以提前吃下去存着?”他深陷的眼眶瞪得浑圆。
“对啊。都怪你以前不爱吃,现在后悔了吧。”猪哥扬起一边眉毛。
他半信半疑打量着猪哥,点头道:“行,以后有粮的时候我多吃点。我逼自己吃。”
“这就对了。我那都是为了今日才多吃的,我本来不愿意吃那么多。”胖子挤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暗自沉吟:快找点别的话题,我要瞒不住了。
突然眼睛一亮,“你听说没?大公子容武在别的部落杀人抢粮抢女人。”
“听说了。有个女人被打断双腿扔在席子上。她的男人和母亲被杀,女儿被抢走,太惨了。”
“那个女人最后死了吗?”
“这个不知道,”瘦竹竿眨巴着眼凑到猪哥耳边,“听说流了好多血。想活?估计难。”
“这些狗养的。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吗?”
“我不信。”瘦竹竿突然凑上去嗅了嗅,吓得猪哥踉跄后退。
之后二人各自沉吟。他们没注意远处有队士兵缓缓走来,中间精美的牛车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