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子朱说,唐尧并不知晓曼波的事情。”她打岔道。
“呵呵,你还小,不明白世间的险恶。”
“你是说,公子朱欺骗我们?”
他没回答,兀自说道:“要杀唐尧,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就算侥幸杀了,事情一旦败露,大铅坝便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我才想到利用曼波的死来抢夺你们的土地。”
“你!”愤怒卡住了她的喉咙。
“看着无数族人冤死,我又何尝不想说出一切。”他压低了声音,嘶哑道,“可是大错一旦铸成,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死的都是大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句简简单单的真相又怎能消弭仇恨?”
“而且,”他顿了一下,“我一直压着大家的愤怒,阻止了许多本该发生的大战。正
因如此,我的威望一降再降。若是大家知道了真相,那大铅坝便要失控了。”
她微微颔首,愤怒与同情交并。“那你的答复呢?”
“一代人的仇恨,可能需要几代人来化解。”他轻叹一声,凝视着她,“我不敢保证成功,但愿意试一试。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我同意和解。”
“太好了!”她站起来雀跃道,“我现在就走。”
回到居所,发现公子朱在门口等待。
“我刚刚去找波久没找到,还以为他们把你关起来了。”后者如是道。
她横了对方一眼,然后吩咐侍卫出发。
见她兀自登车,他急忙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不理我?”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她的食指戳向对方。
“骗你?”他懵然了。
“是唐尧指使鼓叟杀害曼波的,对不对?”
“当然不是。父亲私下说过并不知情。”他一脸委屈相。见奏妹狐疑地看着自己,继续指天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谎,就不得好死。”
她见状思忖有顷,“那也可能是唐尧说谎。”
“父亲对我说谎?”他瞠目道,“没理由啊!”
她若有其事地盯了对方许久,兀然狠狠道,“姑且相信你。若是来日发现你撒谎,我就亲手杀了你。”
“我若撒谎,任你处置。”他肃然作揖。
她沉吟了几息,便将波久同意结盟的经过说了一遍(隐掉了自己与弟波的内容)。
之后两人各入牛车,出了围墙朝丹水疾行。
另一边,波久回到了自己的吊脚楼二层。他屏蔽左右,招来里满。
“长老,你找我?”里满看着坐在软塌里的老人,恭敬道。
他嗯声颔首,指着旁边的木几,“坐吧。”
里满规规矩矩坐下,茫然地看着对方。
“里满,我平日待你如何?”他直直盯着。
“情同父子!”里满霍然直立,锵然道。
“坐下说话。”他摆手示意,见对方坐下才继续说道,“自从弟波死后,我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把长老当成自己的父亲。”里满即刻道。
“那你会听我的话吗?”说这话时,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神色。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里满再次立起。
“好!”他重重拍了一下扶手,颤然站立,“我就知道可以信任你。”
里满嗯声点头,殷殷望着对方。
“你看看这个。”他把那张印有黑色字迹的布帛递出。
里满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这是甘奏的亲笔书?”
“没错。”他面无表情。
“我记得长老拒绝了此书,现在为何又在长老手里?”接着,里满兀然笑道,“难道长老把二人抓回来了?”
“这书信是我跟奏妹要来的,”他肃然摇头,“他们已经已经离去了。”
“要来做什么?”里满的笑意瞬间换成狐疑。
“我打算同意他们的请求,与公子朱和金坪坝结盟,共同对抗重华。”
闻言,里满霎时凝结。
“我会立即招来所有能人(有威望的人),宣布这个消息。”他故意无视对方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找你来,就是希望你帮助说服大家。”
“长老!金坪坝杀了我们许多族人,不能与之结盟。”里满吼道,嘎嘎响的拳头仿佛要把布帛捏碎。
“北方联盟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他吼了回去,随即坐下咳了好一会。
里满不说话不伸手,冷眼看着他挣扎。
“打赢了,便可收复祖宗的土地。我会说服甘奏,把神寨让给我们作为补偿。你若立下大功,我还可以举荐你当下一任长老。”
“别说甘奏不会答应,就算他愿意让出神寨,我也不稀罕。而且,我也不稀罕长老的位置。”里满的口气和脸色一样不屑,然后加重了语气,“我只要报仇!”
“你!”他好不容意喘匀的气息又乱了,许久才止住咳嗽。
“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缓声道,“问问你自己,真的能把他们杀光?如果杀不光,他们的子孙会来复仇,然后我们的子孙又会找他们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就杀到一方死光为止,反正我不怕。”
“你!”他戟指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里满瞪着一双冷眼矗在那。
“我是长老,我现在就命令你召集所有能人。”
“我,不,去。”里满冷冷道。
“好,很好。”他奋力站直身体,哆嗦个不停,“我虽然老了,但我毕竟是长老。你不去,我就把你赶出大铅坝。”
里满绷不住了,抖着嗓子说道,“你为了金坪坝,宁愿赶我走?”
“不是为了金坪坝,而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他声色俱厉,随后降低声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还是不去?”
里满呼吸急促,牙齿嗒嗒响着,片刻后低下了头,“我去。”
“这还差不多。”说完他废然躺回软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里满走下木梯,朝等候的手下走去。
许久后,噩耗突然传遍了大铅坝:长老和其老母在家遇刺身亡,同时丧命的还有一个侍女。
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物事,将长老家围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