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怎么可能”,慕容景晨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而且你和我还生得这般相似。”
“见没见过,这问题很重要吗?至于相似,这世间相似之人并不少见,且不说你与我相似,你与先帝也很是相似,与先帝的父皇也很是相似。”
微微一笑,觉慧并没有因为慕容景晨冒犯的问话而生气,他眉眼中彷佛藏着数不尽的慈悲与宽容。
见慕容景晨不发一言地看着自己,他又问:
“怎么?王爷因为我说了实话而生气了吗?”
“我只是不明白大师为何会说出我与先帝相似的话。我与他们乃是血脉相容的亲人,相似并不是什么奇事吧?”
总觉得觉慧话中有话,可是他话中那层意思,他又不敢贸然去猜。
“你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你不愿意面对罢了。说起来,王爷之前以武安侯夫人白氏的身份四处走动的时候,还真是将白氏的身形样貌乃至说话情态都学得惟妙惟肖。”
见他不愿意面对前尘往事,觉慧也并不强迫他,只是转头提起了另外的事情,“我倒是很疑惑,王爷不管扮演谁都能这么成功吗?”
自己之前以白氏的身份出来活动的事情,除了白氏、武安侯和自己,并无其他人知晓。
即便是之前随身伺候的丫鬟,都不知道此事。
这位一直在潭柘寺中待着的和尚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觉慧,“大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听不明白,还是不想听明白?”
觉慧并不惧怕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威亚,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彷佛静水深流一般,“王爷莫要自欺欺人。”
“你认为我欺骗了自己什么?你我讨论的究竟是佛法?还是现实?”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这里逼问出事情真相。
“是不是现实,王爷应该向内探求,而不是求助于我。”
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觉慧在此之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慕容景晨既觉得这和尚故弄玄虚,又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他正要拂袖离去的时候,觉慧却在此时再度开口:
“若是王爷心中有疑惑,倒是不妨去问问白家族老,他或许才是造就王爷悲剧的源泉。”
正想问他自己如今大权在握,如何算得上是悲剧,但是一眼所见就是那背对着自己如在雾中的和尚,他却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在外面等候着他的武安侯见他脸色不愉地从里面出来,步子也迈得飞快,忍不住跟上他几步:
“可是觉慧大师不愿为你主持法事?”
此时的慕容景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根本没和觉慧提到法事的事情!
自己从一开始便被觉慧牵着鼻子走了!
忍不住蹙起眉头,慕容景晨赫然停住脚步,往回看去。
那独栋也并不奢华的屋舍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在这山庙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彷佛带着警醒的意味。
“回去再说。”
慕容景晨回到自己的王府之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之中。
他的眼神从这些个凋梁画栋的奢华建筑上游弋着,他分明是出身皇宫的皇子,不知为何,他眼下对自己所拥有的的这一切只觉得陌生。
而觉慧那双彷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慈悲眼神,更加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他面前一般。
想起觉慧最后说的,白家族老才是导致他一切悲剧的根源。
他原本不想顺着他这荒诞不经的话去做。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的些许痛苦而又黑暗的片段,又似乎在指引着他,必须探求真相。
他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疑惑,将信件亲自绑在了信鸽腿上,看着它往白家的方向飞去。
白家。
一个穿着灰色衣物的中年健壮男人捉住了停在面前的信鸽,解下了信件之后,恭恭敬敬地拿了进去,递给了正坐在书桌后看书的一位老人。
这名老人已经发须皆白,但是精神矍铄,在接过信件展开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看来还是发生了些变故。”
“父亲的意思是……”
正侍奉在跟前的男人正是白氏的父亲,他如今正一心在家中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为官之道,偶尔能够得到父亲几句指点,他都奉若珍宝。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即便我们当年的布局已经十分精妙,也不能填补假的的事实。”
听父亲又提起当年的事情,中年男人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僵住了。
那并不是一件能够被云澹风轻地拿出来说的往事,自己为了白家的这个计划牺牲了长女,也参与了对那孩子的暴行。
见自己的长子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老人却是不怎么高兴地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简单的道理和取舍你不会不明白吧?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是真是假了,你去动用白家的势力去调查一番,看看他去见了什么人。”
父亲的训斥让白家大郎十分的羞愧,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然后又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入夜,躺在宽大的床上的慕容景晨此时应该安然入眠,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被限在一场梦里。
梦里是一片漆黑之所,一个跟年幼时的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童正抱着膝盖,坐在华丽的房间里,然而他的脸上却只有恐惧,源源不断的恐惧。
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边是王女官。
她正拿着鞭子看着年幼的孩童,那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孩童的身上,但是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鞭子的疼痛和力度,他想说,别打了。
刚一喊出口,他就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带着迷惘和痛意,花了好长的时间,他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世上为何会有如此逼真的梦?
那个梦里的孩童难道就是他自己?可是被王女官抽打的时候,自己不应该在皇宫之中吗?为何那里却不像是在宫里?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