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回了曾经门庭若市的方家，如今的方家门楣冷情得厉害，匾额上挂着白色的棉布，白纸灯笼在冷风中飘着，显得无比的冷清。

一个揣着袖子走出来、准备扫地的家丁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方落落，先是愣了几秒，随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着屋里大喊：

“小姐回来了！”

秦姨娘并着其他的仆役一并小跑着迎了出来，看着方落落，秦姨娘的眼里顿时涌现出了泪水：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现在家中不吉利，你是出嫁了的，王府会不会觉得——”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现在又做回方家的女儿。此行是回家给父亲戴孝。”

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物，此时见着旁边的仆役手上端着戴孝的白色棉布，便接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跟王爷和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秦姨娘大惊失色，她虽然不是方落落的亲生母亲，但是也是看着方落落长大的，方老爷子疼爱这个女儿，她自然也看做自己的女儿，“可是王爷对方家有什么意见？还是因为方家如今大不如前所以对你不好了？”

“不是和离。”

斟酌了一下用词，她拿的其实是休书，但是这休书却是她自己求来的，方落落看了一眼外面的流水席上吃席的老百姓都往这边看过来，低头往里面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

到了灵堂里面，一尊长长的棺材正在里面放着，方落落的心都沉到了底，但是毕竟已经不是刚知道父亲死去的消息的时候了，她只是面色变得更加白了些，然后在灵堂前跪了下来。

“你父亲如果见着你跟王爷这样，只怕九泉之下都不能安生。”

一想起自己后半生没了倚仗，秦姨娘就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方落落自己都无暇顾及，更不用说打起精神来安慰庶母。

她叹了口气，身子直挺挺地跪着，最后到底是听不下去了：

“我在王府也并不快活，若是父亲知道我逃离了那个樊笼，只会为我高兴。”

“那、那你跟王爷离了，你以后又该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总是要找一个后半生的依靠的，不能就这样一直飘着。”

擦了擦眼泪，秦姨娘这两天已经哭得够多了，知道自己再哭哭啼啼只会惹得方落落厌弃，赶紧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如今方家已经被查抄了，是不是？为何家中还养得起这么多仆役？”

忍不住看向她，方落落扫了一眼这里聚着的仆从，满是不解。

“的确是。只是你父亲似乎是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劫一般，之前竟是将一些田庄地产悉数放到了我的名下，而且我现在才知道，我和你父亲居然没有什么纳妾文书。”

说起这个，秦姨娘又是唏嘘又是伤心，“我竟是不知道该感谢老爷的信任，还是该伤心自己死了之后也不能进老方家的祖坟。”

“那家中的物事和商铺产业俱是没有了。”

方落落不得不打起精神问这些，在得到秦姨娘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意外。

战事吃钱粮，皇上得了一个可以屠戮方家、占据方家金银财宝的机会，如何会放过？只是方家产业的大头，先是父亲以嫁妆的名义赠送给了自己，其次后来又将那些产业实际转给了自己，经由自己前些时日和傅九覃之间的来往，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转移出去了。

只是伤了元气，还未动到根基。

她正盘算着撤出京城之后该去哪里的时候，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傅少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出海去了吗？”

傅九覃来了？方落落起身，正好对上傅九覃的眼眸，他应当是刚从船上下来，胡子拉碴的都没有好生打理，一双眼睛里又是沉痛又是希冀：

“落落。你父亲出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在海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是我没能帮上你。”

“都是天意，你现在还肯登门，已经难得了。”

听闻自方家出事之后，从前那些来打秋风的亲戚个个都跑的没影儿了，就怕赖上他们，方落落纵然没有亲眼见识，但是只是光听一听，都觉得心痛难忍。

“方伯父一生行善，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必然不会讨得一个好字。”

主动从仆役手中接过几炷香，傅九覃虔诚而又尊重地拜了三拜，方落落在一旁看着，也是默然不语。

“对了，你来找我，可是还有什么事情？今日天色不早了，而且你刚从船上下来，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若是为着生意上的事情，她倒是可以留他说话，但是若是儿女私情，她并不想见他。

人言可畏，更何况是她这种刚从夫家领了休书的人。

“无事，只是急着过来看看，现在看到方家无事、你也安好，那我就放心了。”

念念不舍地从她脸上收回了视线，傅九覃朝着方家众人拱了拱手，随即离开了。

“这位傅少爷倒是一直是个好的，瞧着他对你上心的样子，若是当年你跟他成了姻缘，想必过得也快活些。”

秦姨娘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傅九覃对方落落有意，若不是老爷子才刚过世，她也是想好好撮合这一对儿的。

“姨娘，我乏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就先回去睡了。”

方落落带着丫鬟往回走，到了自己做女儿家时的厢房时，看着盼桃手脚麻利地替自己收整着屋子，脑海中却是回想起了晴川那日对自己说的话。

“盼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

正在抖开被子的盼桃一边做事一边答道：“这炕上还没烧起来，小姐坐了只怕是要着凉的，你先等等，我这就去烧火。”

这么贴心的丫鬟，但是却是他的人。

方落落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那天晴川说的话都是真的，对吗？所以你是慕容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