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冯成脸色苍白,衣着单薄,在这寒风中更显无助。
老者所言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沉重打击,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爷爷,居然是弑亲之仇,这种光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太过于好受。
冯成退后几步,弯着腰,将木剑插在地上,扶住自己,若不这么做,受到沉重打击的少年恐怕会倒在地上。
老者看着这一切,叹息不止,倒不是心中生出悔意,而是在埋怨自己先前没有早点下手,不该等待着成年及冠,若是早一点,哪怕得到身体资质会差一些,恐怕现在选择那两条路的不再是冯成,而是他。
对于修行,他已经入了魔怔,不管用出什么手段,在他看来都是可以接受。
冯成扶着木剑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抬头时,看向老者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热切,而是隐隐带着一些敌视。
不知为何,他现在反倒有些感谢石安,若不是那位黑虎帮主,恐怕结果会大为改观。
到底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程玉青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扇子,颇有君子风度的扇着风,看着光景已经转变的祖孙俩,开口说道:“你觉得他会如何选择?”
许百川神色平静,转头看了程玉青一眼,没有说话。
依着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来看,他对读书人所剩无几的好感都已经消磨殆尽,更不用说程玉青还是来找他麻烦的,他并不想回应。
程玉青笑了笑,自知被嫌弃,并不恼,只是将嘴闭上,手中扇子动作依旧不停。
而随着他扇扇子的动作,某种气势愈发强烈,棺材上漂浮的老者,脸色忽然大变,直觉得有某种石头压在心口,压在背上,喘不过气来。
这很奇怪,只有活着的生物才需要喘气,而老者早已经死去,现在居然能生出这种感觉,在老者看来很不可思议。
气势越来越重,老者为了缓解这种感觉,只能尽力躬起身子,可这种气势是无形,哪能因为他一番动作便可以解决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拿扇子的读书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终究还是有些事情看不过眼,那既然看不过去,就要施展一些手段惩戒一二,这位读书人做的理所当然。
在院子中唯一能制止他的许百川并未有所动作,其实要不是程玉青出手,许百川或许会做些什么,但也说不定。
老者哪受得了这种压迫,但又没法解决,只能不断凄厉叫喊着。
冯成看着老者惨相,再转头看向程玉青,若有所思。只是他并没有制止,而是当做看不见,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冯成擦拭掉眼角眼泪,眼眶微红,带着不解问道:“修行难道真的比亲人重要?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就这么下得了毒手?”
老者咬着牙,承受着痛苦,并没有空当回答这个问题。
虽说如此,但冯成还是絮絮叨叨问了许多,没有一个得到回答,可心中却如同一张明镜。
不知何时,扇子停下扇动,气势陡然消失,老者喘着粗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你不
知道你的修行资质有多么好,你看看这个院子里的那两人,年纪轻轻就能修行到那种地步,不可谓不称为天才,修行资质肯定好,但你却比他们两个更好,而我修炼一生,却始终跨不进门槛,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拿你的,你是你父亲生的,你父亲是我生的,追根结底还是我创造了你,那我就能对你做任何事情,这就是我心中想法。”
说到后面,已经带起几分癫狂。
冯成紧闭着嘴,心中所剩无几的坚持顿时被冲散干净。
老者眼中全无亲情,只有对修行的渴望,在他心中,修行真很重要,其余都是可以抛弃。
冯成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毕竟养了我十七年,我会给你找个好的墓地。”
老者神色依旧癫狂,恶声道:“墓地?不,我要的是你的躯体!”
冯成不再言语,也不再去看老者,而是转身向着程玉芳行了一礼。
不言而喻。
随后,贴在棺材上的纸张重新飞回程玉芳手中,而老者也在此时消失不见。
看着失魂落魄的冯成,程玉青赞叹道:“以义报之,颇具君子之风。”
冯成闭嘴不言,这少年觉得今日之事如同在做一场梦,很不真切。
程玉青摇了摇手中扇子,听着棺材中有气无力的惨叫,轻声道:“世事如棋,祸福难料,人生于天地之间,本就是无依无靠,能靠的只有自身,现如今你一身已然了无牵挂,若是在这世俗之中,反倒平白浪费了你这一块璞玉,然,玉不琢不成器,你跟我去读书如何?”
冯成抿着嘴,想要说些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程玉青应该是真的欣赏冯成这一块璞玉,见他不回答,再度开口说道:“冯成,你要知道一件事,你的资质很好,这是一件大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这天地间除去三教修士与不怎么讨喜的剑修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鬼祟邪道,若是让他们遇见你,难免会起贪念,到时候你又如何能反抗他们?只能被人摆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在这人世界枉走一遭。”
程玉青说的确实没错,天地间除了正道之外,也不乏一些奇门鬼道,各种稀奇古怪手段都有,尽管这些年来被三教打压,已然衰落许多,可始终是有着那一份资本在,传承并未断绝,若是真让那些人发现冯成,后果绝对比言语更加难以描述。
冯成神情微微有着变化,虽说他没有接触过修行,但他知道,程玉青这一番话说的绝对不假。
冯成开口道:“若是我不想和你去……”
话未说完,便被程玉青笑着打断,“那是你的抉择,我只是提个意见,怎样选,要不要去都是看你,路是你自己要走,只要你以后不后悔便可以,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你自己思量。”
冯成点点头,“多谢先生好意,但我想学剑。”
自打握住那柄木剑,冯成便一直握在手中,没有放开过,或许在一开始,便已然做出选择。
程玉青点点头,脸上有些惋惜,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既然结果已然得出,那便不用再多说。
于是,这位读书人很痛快离开院子。
院中便只剩下两人。
许百川一直没有开口,冯成练不练剑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现在要练剑,似乎在情理之中。
许百川缓缓开口,“选好之后便不能再改,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那人并未走远,可以追上。”
冯成摇摇头,坚定道:“不改。”
许百川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已是午时的天色,轻声道:“时间已经不早,你先前用了很多力气,该去吃点东西,顺带再换一身衣裳,剑修一脉虽说不大在意穿着,但你这样却不怎么雅观。”
话语说到后头,已经带着几分笑意。
冯成点点头,没有推辞。
两人踏出院门,先是在附近最好的酒楼美美吃了一顿,随后又去裁缝店买了几身合用的衣袍,等到这两件事做完之后,所剩下的一件便是处理那副棺材。
索性冯成本就是太平城人士,家中祖传着一块墓地,付过一些银钱叫过几个人将棺材埋进去之后,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
而到了晚上,冯成并没有回破落院子,而是在许百川院子中住下。
等到第二日起来时,已然不是之前那副落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抱着剑,当真是有江湖侠客的风范。
而美中不足的是,这江湖侠客抱着一柄木剑。
有些怪异。
许百川穿着一身青衫,腰间挂着一柄货真价实的剑,看着冯成,平静道:“剑修所处的光景昨夜我已经和你说了,你跟着我学剑,并不是拜我为师,以后你遇到境界高深的剑修再拜师也不迟,又或者是可以像我一样,自己走一条路出来。”
冯成紧紧抱着木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许百川也不管冯成是否理解其中意思,继续说道:“如果你是在剑宗学剑,可以去藏剑楼挑选一把自己的剑,藏剑楼剑有很多,其中不乏前辈传承,你要是选到一把,以后路会好走不少,但这里是大周天下,距离剑宗很有一段距离,你没有达到心火之前,还是不要想要去,会莫名其妙死在路途中的,因此,你只能在大周天下找一柄剑,越快越好,至于你手中的这木剑,不怎么合用。”
虽说境界高深之后,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并不会拘泥于一物,但这一步毕竟有些遥远,最次也要到达悟道才有可能思考这些,而在悟道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寻找一柄合用的铁剑。
而至于要这么快找一把剑,则是因为剑修一脉亘古传承的一个习惯,手中剑握的越久,越能心意相通,哪怕是没有剑气,也能生出一些玄妙。
在江湖之中,这个道理也是在剑客中流传甚广,甚至还催生一种名叫做养剑人的剑客,自身无法修行,那大可以靠着手中日积月累,靠着传承所萌发出玄妙的剑,同样可以应对一些修行人。
将话语听在耳中,冯成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会有,至于真的有没有,得要去看看才行。”
许百川不置可否,开口问道:“哪里?”
冯成嘿嘿一笑,认真道:“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