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庐外酒香四溢,而赵康又是个极其爱酒之人,因此便没有离多远,满是焦急之色,不时看向庐门口,想着王存阳什么时候能抱着酒从里面出来。
索性他没有等多久,王存阳便快走了出来,手上没有提任何酒,反倒是带着一抹他看不懂的笑意。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姜令便从庐门走了出来,只是走过几步,便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赵康哪还不知道自己谋划全被这位师兄看在眼里,算是抓了现行,恐怕又要挨一顿打,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酒还没拿到手上,反倒是要被打一顿,颇有些不值。
姜令看着吃了很多记打仍就不知悔改的赵康,神情自若,若是初见时,或许会觉得愤怒,会有些其余情绪,但已经过了这么多次,早就是习以为常,处变不惊已然是基本。
姜令平静道:“赵康,你果真是记吃不记打,前几日才打你一顿,这么快就皮痒了?”
赵康呵呵一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这种事情经历的多,哪怕再如何凶狠,也如吹面杨柳风,正正好好。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有些意料之外,姜令按照以往,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应该会抽出剑鞘,对他抽上几剑,但到了现在都没有动静,让他很是疑惑。
姜令不知道赵康心中想法,看着自己这个像是一个长不大孩子一般的师弟,轻叹道:“赵康,你也老大不小,放在山下,或许子孙都有好几辈,抛去这些不谈,你更是一个做师父的人,而做师父便要有做师父的样子,岂能整日这样偷鸡摸狗,沉迷于口腹之欲?你这样倒也算了,依我看你便是皮痒,狠狠修理一顿便可,但你为何要将存阳嗦使进来,让其助纣为虐?”
赵康低下头,没有回应,让王存阳进去拿酒,是他一时心念所起,现在想来,是做了一件巨大的愚蠢之事。
姜令神情逐渐严肃,“我们剑修行事,能走到现在,依靠的是什么?无非是端正与勇气四个字,行得端坐得正,所出剑自然会无往而不利,你知道你为何招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吗?”
赵康嘟囔道:“师兄你是悟道,而我是洞虚,怎么打得过?”
姜令摇了摇头,认真道:“境界修为先抛开不谈,单论端正两个字,你每次见到我都会下意识逃避,从先天上就失了端正,连对
我出剑的勇气都没有,而剑修之所以是能在三教修士打压之下存活到如今,依靠的便是勇气,你没有勇气,又没有端正,不被我打那才是件怪事。”
赵康沉默不言,他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甚至他教给王存阳最初的几个道理便是这些,可知道归知道,想要做到却很难。
他自从练剑以来,差不多一直待在山上,就连下去也只是见一眼繁花似锦,没有和其余修士厮杀过,因此对勇气与端正便没有太多概念,他所会都是杨亦教给他,可他学到归学到,却并没有转化成自身道理。
这一点上,或许他比王存阳还要差一些。
这也是杨亦为何能允许左思瑶下山而不允许他下山的原因。
姜令只说了这么多,其余并未多说,而所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些老生常谈,能不能有所作用,则要看赵康怎么想。
这边两位师兄弟在互相讲道理,旁边王存阳则是一幅饶有兴趣的神色。
难得见到自己师父被讲的哑口无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比问剑台显现的皇帝可要有意思许多。
世上一直有传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觉得其实有些不对,赵康有些不像他师父,反倒是像他师兄,自从他拜师以来,除去头几天赵康还有心思教他,后面时光则是完全放任自流,以至于他有了疑惑都不能问赵康,反而是要问左思遥与姜令,甚至是问后面隐修的李云生都比赵康来的多。
赵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也没有管王存阳,自顾自的循着道路离开,有些失魂落魄,姜令话语确实是落在心头,只是不知道能有几分效用。
王存阳看着自家师父走了,觉得不能在这多呆,于是便向姜令告辞,而姜令却让他停一下,他点了点头,便看见姜令走进酒庐,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两坛酒。
姜令将酒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这两坛酒你拿着,回去带给他,至于今日之事,不要往外说,看他自个怎么想,思遥下山以杀伐突破境界,而他就是要看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要是过去,他的境界也就跨过去,要是过不去,便只能这样一直颓废下去,或许等他再次见到思遥时,思遥已经成了悟道,而他还是在洞虚打转,师兄居然比不过师弟,那可是丢脸。”
王存阳点点头,轻声道过谢,随后便追着赵康离
开的脚步而去。
姜令微微叹了一口气,身形忽然消失在酒庐,等他再出现时,已然身处荡剑崖。
杨亦一如既往望向崖底云雾,就连姜令走到他身边时也没有抬头。
虽然如此,但话语却响起。
“浮云啊,你做的很好,赵康性子跳脱,时常想到一出是一出,每日里浑浑噩噩,正需要你点醒,只是你所作为太过轻柔,要是老夫来啊,不得抽到他屁股开花。”
说着说着,言语之中便带了一些笑,仔细听来,应当是因为屁股开花。
姜令笑着应和,说自己下手确实是轻了一些。
这两师徒不愧是一脉相承,性子皆是如此温良。
两人在一起谈论了不少事情,有关于那一场血雨,也有关于那一位剑仙,两人还各自猜测了三教圣人的脸色,想必应该会极不错,一时间气氛极其融洽,但说到最后,话题却转到了跪在山下的皇帝身上。
姜令轻声问道:“师父,这是林剑仙的手笔?”
杨亦点点头,笑道:“我们的那位林剑仙,不出则已,一出则一鸣惊人,每一次出剑都是如此惊世骇俗,现在让一个世俗皇帝来这里跪着,反倒是一件寻常小事。”
姜令微微一笑,对此是很深以为然,毕竟剑道之上如此强盐,自然是欣喜,他问道:“师父,那这个皇帝要如何处理,虽说有林剑仙手段在体内,无法死去,但跪在冰天雪地之中以他凡人之躯来说也足够难受。”
杨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夫知道你心善,但你要知道,因为这个皇帝的愚蠢行为,三教有了名头进来,剑宗不得不封山,庆元剑客几近绝迹,因此而死足足有数千剑客,你算算这其中有多少可以成为剑修?让他跪在这里赔罪,已经算是便宜他,要想起来,再跪一段时间再说。”
姜令微微思索,觉得杨亦所说很是不错,最近发生的事情源头,似乎都可以指向这个皇帝,就连那几位圣人的死,不能给其扯上很大关系,毕竟要不是他对庆元剑客赶尽杀绝,林殊归怎么会携带着满腔怒火手握人间斩杀圣人?
这位庆元皇帝还真是了不得,单单是靠着一纸诏令,便搅动了天下局势,做皇帝做到这份上还真是没谁。
姜令轻声道:“那就让他多跪一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