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有微风吹入,带进来几片纯白雪花,细微的风声在此刻犹如雷音轰鸣,搅动人的心境。
心乱如麻……
“放肆!”
王祁猛然发出一声暴喝,声若惊雷,怒发冲冠,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怒视着华服青年。
一股凌厉的气势从王祁身上冒出,厅堂内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都知道——
王祁,真的动怒了!
“父亲大人,您何必发怒?”
华服青年如同感觉不到王祁发出的气势,悠然道,“您身为我的父亲,又是‘上一任’王家家主,于情于理,我都会为您找一个适合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日后当您住进去,也会尽量保证您的衣食无忧。”
王祁脸色变得阴沉,从牙缝间挤出声音:“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华服青年嗤笑一声,手臂向身后轻轻招了招。
“父亲大人,您还是老实站着,不要动,我想您应该也不希望外人知道咱们王家起了争执。”
王祁对上了华服青年双眼。
残暴、无情、嗜血……不再有一分半点属于人的模样。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王祁陷入暴怒状态中,心里依然在思考……为了让自己心中保留一分清明,不让自己彻底爆发。
哒哒。
从华服青年身后走出两名武师,朝着林仁走去。
王祁双目血红,喘着粗气,身体不断颤抖。
他快忍不住了。
他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在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拳头攥地紧紧的,指甲刺进肉里,已然流出血来!
王爷……一定不会喜欢他自作主张。
两名武师走到林仁身前,还未做出动作,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身边,砰地一声,一只脚踩在林仁面前长桌之上。
“小杂种,你方才仗着家主看重,无视我的时候,可想到不过短短半刻钟后,你就会跪倒在我的面前,哀求我的原谅?”
王峰脸色依然苍白,但目中神色满是高傲,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林仁,如同在看一名将死的人。
林仁没有看他,酒杯早早被他端了起来。
他在品酒。
酒的世界是孤独的,从来没有人能引领他人进入到这个世界,这个充满迷醉气息的世界。
林仁只愿独享。
“小杂种,大爷几次三番主动与你说话,已是给足了你面子,能让你哪怕是死了,见到阎王时都觉得三生有幸……你是傻子不成?”
王峰回想最初与林仁见面时,林仁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
若不是傻子,怎么会在王家驻地之中嘲讽他?又怎么会在面临此时这种状况还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相比较对方心中底气十足,所以无所畏惧的猜测,王峰更相信第二种。
“呵!闹了大半天,原来是个傻子。”
王峰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变得兴趣缺缺,淡声道:“杀了他吧,记得把头颅割下来,我那儿刚好缺一个人头杯。”
两名武师立即上前,足有七尺长的大刀抽出,冷冽寒光照亮了整个厅堂。
大刀,缓缓朝林仁伸去。
“住手!!!”
王祁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身上冒出浓郁的杀气,他要杀人,就现在!
“家主,还请您不要太过激动。”
忽然,一名黑衫老汉出现在王祁身前,一双昏花老眼中射出不似他这个年龄能够拥有的精光。
他是三族公!
“家主,您现在这个模样,可不是一名家主应有的模样。”
“你也想逼我退位吗?”王祁的声音阴寒可怖。
三族公淡声道:“王家家主素来是由全体王家人选出担任,从来没有人能逼迫一位现任家主退位,除非……是全体王家人。”
“父亲,您该退位了。”
华服青年上前,嘴角冷笑完全不再掩饰。
“请父亲大人退位!”七少爷推着轮椅上前,也冲王祁行了一礼。
“请家主退位!”
王峰也转身对向王祁,面色沉痛道:“家主,您为了此人,做出种种不理智的事情,先是无视礼法,而后居然要对我们王家自己人痛下杀手……我想,您需要暂时冷静冷静。”
王峰隐晦地向身旁给出一个眼神示意。
诸多王家旁系弟子纷纷上前,齐声喊道:“请家主退位!”
“你,你们……”
王祁指着华服男子,看了看自己两个儿子,又看了眼王峰,以及身前的三族公……
他们在笑。
王祁身体剧烈颤抖,气息变得急促。
“逆子!逆子!逆子!!!”
王祁几次三番强压心中怒火,此刻怒火攻心,张开嘴,竟然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眼眶变得湿润,有莹莹泪光闪烁。
多少年了?
王祁目光变得迷茫起来。
从自己推辞不过,成为王家家主以来,应该……有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自己战战兢兢,白了无数根头发,无数次力挽狂澜,将王家从毁灭的边缘救出;并通过不懈努力,终于让这一任王上没有夺去自己的太师之位,让王家人行走在外时有一个隐形的依靠……
自己是聪明人,这是公认的,但自己却教不出一个聪明的儿子……
王祁低下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从他眼框里落了下来。
就自己这两个愚蠢如猪的儿子,绝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何况自己就算真的下位,他们也无法得到其他王家人认同,这个主意——
王祁看向又抽起了旱烟,好似一尊雕塑的黑衫老汉,惨笑一声,脸色变得灰白。
“你,居然向王上告密了……”
林仁来到王家,只有寥寥几人清楚林仁的真实身份,时隔九年,林仁的改变很大,若非林仁自己说出身份,或是十分亲近之人,很难认出。
王祁曾是先王太师,后来也做过林仁的先生,教导林仁读书,所以一眼认出了林仁。
而三族公,则是自己为了保密和为了不出其它状况才告知,哪里想得到……
一切都想明白了。
王祁身体摇摇欲坠,就要往后倒去,忽然,一股无形地力量将他托住。
“当今王上,称职否?”
一个很轻,很淡的声音响起在他耳边。
“嗯?”
王祁猛地转头,然后瞬间知道直视林仁的行为是大不敬,又扭过头去,胸膛里,一颗心脏在咚咚狂跳。
“当今王上……”
他很想说一句称职,但当他想起王朝中越来越多的难民,以及各种兵灾人祸,话到嘴边,始终难以说出。
忽然,王祁身躯一颤。
他……懂了。
下一刻,王祁脸上颓废的神情瞬间消散,猛地站直身体,长剑举起,又挥下——
呲!
王峰脸上犹自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鲜血从他脖腔中喷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速度隐去,重重倒在地上。
“家……家主……”
王峰眼中本有的嚣张与自信逐渐隐去,而后有惶恐、疑惑以及渴求的光芒亮起,又散开了。
他至死都不相信,王祁居然真为了一名不知底细的外人把他杀死。
“家主?”
“父亲大人!”
所有人怔怔看着手提一把淌血长剑的王祁,毛骨悚然!
王祁眸中冷芒如电,顷刻间,落至二少爷与七少爷身上,两人心中惊骇,大喊不妙,却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
“老刘头,动手吧。”
话音方落,王祁身旁的绿袍老者似雷电掠过,出现在二少爷与七少爷身前,两只拳头狠狠砸在二人胸口上。
“噗!”
两人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本就受了伤的七少爷两眼翻白,直接昏迷不醒,二少爷勉强还有点意识,模糊中看见王祁来到他身前,神情寒冷,朝他抬起了一条腿。
咔嚓!
二少爷的右脚膝盖竟生生被王祁踩碎了!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传荡不息,围观的宾客无不倒吸凉气,遍体生寒!
短短几息时间,杀一人,打晕一人,打残一人,其中两人还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在场众人虽为王孙贵族,大多修习有武艺,寒冬时分哪怕**浑身也丝毫无惧,但是此刻纷纷感到寒意袭来,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王祁冷冷扫过厅内众人一眼,沉声道:“现在,谁还有意见?”
无人胆敢接话。
抽着旱烟的三族公也没有言语,仿佛眼前发生一切与他无关,只是旱烟枪前一点燃烧的红色火光明亮了不少,青烟袅袅。
王祁缓声道:“王峰乃是我王家旁系年轻一代中的精英强者,但他目无尊卑,屡次挑衅我,并蔑视我王家家法,我如今杀了他,你们觉得是否合理?”
不等他人回话,王祁续话道:“今日本是我六子大婚之日……听好了,是我儿子的大喜之日,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有什么资格在今日此时,肆意妄为?”
厅堂内,鸦雀无声。
“家主……”
有苍老声音响起,好似一头指甲锋利的恶兽,用细长指甲在一块晶莹玉石上刮擦,尖锐刺耳。
“闭嘴!”
王祁冷眼看向三族公,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巴结当今王上,以出卖我王家为代价,成全你的名声与威望,以及讨好王上吗?”
三族公也不恼,低声道:“家主说笑了。”
王祁笑道:“我答应你。”
“嗯?”
三族公直勾勾看向王祁,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惊疑。
王祁淡淡道:“你现在让他过来,我与王爷在此处等他!”
王爷?!
王祁说这话时并未压低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不过一会,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林仁。
难道王祁口中的王爷——
不对,当今王上登基之日,不是早将自己的兄弟杀干净了吗?!
“家主,今日是您六子的……”
“我身为王家家主,你只是族公;我是当朝太师,你只是一介布衣……现在,你给我闭嘴!”
王祁目中满是嘲讽之色,他缓声道:“我知道你早早就有想法,欲逼我退位,但此事一日未得到全体王家人的同意,我就一日是家主……你,懂得我意思吗?”
锵!
长剑横立半空,剑尖寒芒离三族公鼻尖不过半分距离。
“只要我一日是家主,我的威严便不容冒犯,我随时可以杀了你,而我之后所面临最坏的下场,无非是家主之位被剥夺……”
三族公浑然没了之前镇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王祁紧盯着三族公,目光一寸寸在三族公脸上移动,似打量,更似无声嘲讽。
“你说,你在等我?”
忽然,一道身穿黄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人方才出现,门外呼啸狂风都停止了吹动,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天地都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