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午夜，空旷无际的平原中，最后一家的灯火完全熄灭，夜完全寂然。只剩下夜枭的声音在寂静中不住地啼叫。天上的星星，似乎就那样永恒的没有变化。但是偶尔的星光闪烁，屋内的陆谦入睡之中的眉头就更紧皱了起来。

天未亮，鸡鸣先起来，刚熄灭不久的灯又亮了起来，随着独属厨房的声音响起，属于厨房的香气也渐渐浓郁了起来。

天渐晓，一桌饭菜也做成。陆谦揉着发痛的眉心，走到桌前，看着面色柔和的秦素，无奈的笑了笑。药膳之所以称之为药膳，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对身体的冲击在药物之下，对身体的滋补在普通的膳食之上。

陆谦明显的感觉到，精神的损耗在这一顿药膳的滋补下，有所缓解。一顿饭吃完，屋外传来陆浮图的声音

“小九，走了。”正在收拾桌子的秦素对陆谦挥挥手，“去吧，东西都给你装好了。”

陆谦拿着秦素收拾好的行李，出去看到陆浮图靠着三轮，在抽旱烟，缕缕上升的青烟中，映照着老人清癯的面孔，见到陆谦出来，招呼一声“上车。”

感受着这蹬起来吱吱呀呀的脚蹬三轮，陆谦坐在上面，假装有些无奈的问道“六爷爷，六叔不是给你买有车吗？”

“你别小看这三轮，一下一下蹬车，其实也是一种修炼，你不觉得这晃晃悠悠的跟打太极挺像的吗？这是做人的一种心境，不急不躁……”陆浮图头也没回的就回答到。

“我怎么听我妈给我说，说是你和三爷爷打赌打输了，赌注就是你以后出门只能蹬三轮？”

“小兔崽子，不想坐给我下去。”

陆谦哈哈一笑，斜靠着车栏杆看天上的风景，天青色的天空，偶有两朵白云，不过再往四顾，便是已是到了群山遮绕的地方，原野间偶有放牛的几放羊的几处，间或传来“哞哞，”或“咩咩”的叫声。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现牛羊。”

听着老头子带些沙哑的嗓门，陆谦也开始唱了起来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卷，累上流云借乐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候王……”

老头子听着听着爽朗的大笑起来

“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朝气，你以前太闷。”

陆谦头枕着手，看天上的云卷云舒，笑着应了一声。

“吼两句？”

“好啊”

“女娲娘娘补了天

剩块石头成华山”

老人粗粝的声音在旷野里传开，陆谦开始接着吼起来。

“鸟儿背着太阳飞

东边飞到西那边”

“太上老君犁了地

豁出条沟成黄河啊

风儿吹月亮转，

东岸转到西岸边……”

一老一少的声音，伴着那三轮的远去，却是丝毫不减。

王屋山，位于豫中的西北部，与东岳，太行相接，黄河相邻。华夏九大名山之一，道教十大洞天之首，曾是全真派圣地。

之所以称之为王屋，是因为“山中有洞，洞中如王者之宫，故名王屋。”又一说“山有三重，其状如屋”而得名。

王屋山山体庞大，然而层次分明成为三个部分，山峰独为一部分。名为天坛，王屋山道宫就建在其上。

但是两个人去拜访的却不是那座道宫，坐着缆车直接上到了王屋山顶，因为名声的缘故，王屋山也算是国家级的旅游风景区了。因此来次旅游的人并不少，也多多少少带动了原水城的发展。

对于收门票钱，也不贵，每人一二十的模样。不过只要是原水城的人，带些此间的口音给说上两句话，免门票进入。对于这家乡的父老乡亲，王屋山这一点做的还是不错的。

王屋山独高二千多米，这也是陆谦选择坐缆车上来的原因，毕竟要爬山的话，他如今的身体情况，还真不一定能撑的住。两千多米的山脉，一些建筑也不过占了百分之一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尽介被丛林灌木覆盖。

从高空望去，一片的葱茏之景，陆浮图领着陆谦直接绕过看起来烟火鼎盛的王屋大殿，朝后山走去。一边说道

“这几年来，王屋山越来越热闹，冲虚那老头受不住这热闹，直接搬后山去了。”

“啊，老爷子原来住的地方离这景点还远着的吧。”

陆浮图嘿嘿一笑“是远，谁让他院子里有棵千年银杏树呢，每个来王屋山的人都想见识一番，而且他还顶着个王屋山道教掌教的名头，嘿嘿，想清静，难喽。不过这老头也痛快，直接把掌教传给了清河，自己躲后山清静去了”

“不过这后山我来过，倒是个好地方”跟随着言语间有些幸灾乐祸的陆浮图，终于到了后山的一间屋子前。屋子明显不是新造的，看起来像是宋朝的风格，简素而不流于平凡。门前一个小道童，正捧着一本书在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

声音清脆，不过看到了陆浮图后，立马把书扔下，跑回屋里

“师祖师祖，那恶人又来了”

看到陆浮图那不在意的模样，陆谦知道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屋里传来悠长的声音“静余给你说过了，物存于外，勿理，自不在，勿管，自……”

“可那恶人真的在外面啊，不理他，他还在啊，哦，还有一个大哥哥。”

“冲清静明，是他们这茬的辈分，所以小道士就有了静余这一个道号，也不知道这老头起的是什么破道号。”陆浮图低声给陆谦说到“这小道士是五年前收的，老道出去访友的时候捡到的，天生体虚”

里面那个悠长的声音接到“大哥哥？那老不死还带人了”随着声音的落下，一老道从屋里飘然而出，面容没有丝毫的仙风道骨，极为的平淡无奇。但是陆谦知道，这是返璞归真的表现。

那老道一身道袍，素朴至极。然后看着陆谦咦了一声，转了一圈“小九？”

陆谦笑着打了声招呼“冲虚爷爷好”

老道士伸手出来搭上陆谦的手腕，速度不急不缓，却让人无法躲避。

两根手指就那样搭在陆谦的手腕上，不急不缓的一指起一指落。然后眉头越皱越紧，看了陆谦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屋，招了招手。陆谦自动的跟上。

屋内的摆设依旧简朴，不过却有着道家独有的风韵。正面墙上，一副三尺的字挂在其上“笃神返虚。”西面的墙上简简单单的只挂了一只桃木剑。

“静余，把我的针给我拿过来。”对着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小道士说了一声，老掌教招呼陆谦在桌前坐下，看着跟在陆谦身后自己走进来，熟门熟路的自己去翻出一包茶叶的陆浮图，眼角跳了跳

“我说你不会以为把这茶叶换了个地方我就找不到了吧。”

看着把茶叶摆在檀木桌上的陆浮图，老掌教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专心给陆谦把脉。陆浮图嘿嘿一笑，“我去打水。”老掌教伸手接过小道士递过来的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一中非金非银的看起来极为暗淡无光的针。拈起了一个朝陆谦手腕上扎下，然后伸手弹了弹。对陆浮图挥了挥手，老爷子点了点头提着木桶出了门。

陆浮图显然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了，朝着一处山泉走去。心头却是凝重了起来，看来老道士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啊。

冬凌茶，王屋山特产。

冬凌草性味苦、甘、微寒。冬凌草有良好清热毒、活血止痛、抑菌、抗肿瘤作用，冬凌草便是其中之一，每霜降后，冬凌草，挂着冰霜，薄如蝉翼，遇阳光而不化，遇风沙而不落，古时称为“仙草”。对于习武或道家之人而言，却是静神纳虚之茶。王屋山被成为“天下第一洞天”。是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首。除却风光秀丽，地貌独特，拔地如云，幽谷飞瀑等自然景观外。中草药资源的丰富程度让人咋舌。冬凌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年份的累积，越是年份长的，其药效越强。

不过这十年份的冬凌茶，可是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十年份的冬凌草越来越少，虽说冬凌草功效在原水城家喻户晓，但是在外界却声名不显，被外界知道也是这十几年的事情。然后就是需求的增加，渐渐地，野生的冬凌草少了起来，除却几处险地还有几十年年份的冬凌草，其余的全部是后来人工种植的。虽然对于普通人而言，差别并不大。但是对于陆浮图和冲虚这种人而言，差别大了去了。冬凌草和冬凌茶，虽说一字之差，可是在圈子里的都知道，只有老道长焙出来的冬凌茶才是冬凌茶。不过显然老道这几年不怎么出手做茶了。

从后山的石崖上取了一桶泉水，然后老爷子提着水桶步履如飞的在颇为险峻的山路上飞奔。看山崖的陡峭与峻险，显然，此处泉水也是老爷子之类有身手的人才能取到的。

待回到屋内，诊断还在继续，唇红齿白的小道童见老爷子回来，自己自顾自的拿出茶具递给老爷子，然后躲过老爷子伸过来想捏他脸的手，小模样一脸严肃，老爷子也见怪不怪，自己沏茶去了。

旁边一老道，一年轻人相对而坐。房间就这样突然静了下来，只有茶壶中的水，发出轻微的响声。良久，老道出了一口气，看着桌子上已经沏好的茶，叹了口气。莫名的感慨道：“大智近妖必折寿啊”

陆谦却是了然一笑，有失必有得，虽然得到的并不是他想得到的。拿起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入口的苦涩微微的让他精神了一下。静静地听着冲虚在说着话，

“他的神思活跃异常，但是元神即将达到枯竭的地步，所以整体看来，整个人如风中之烛，随时有熄灭的危险。”顿了顿，说道“恐命不久矣。”

陆浮图喝茶的手稳稳地没抖一下，以他的能耐自然能看出陆谦的身体状况，当下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可有解决之法。”

“有缓解的办法”老道没有故弄玄虚，“但是可能治标不治本。”老道缓缓的说道“元神修炼，可通过阅读道藏来提升，待会我带你去藏书阁。”又扭头对着小道童说道“静余，去吧为师珍的茶叶取出来给你大哥哥”

小道童应了一声，却是直接钻到了桌子下，一阵的扣扣索索，然后从桌子下抠出了一个盒子。然后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你翻了那么多次都没找到，简直笨死了”

陆谦看着一脸自豪与得意的表情的小道童，微笑着接过盒子。有些东西可以随便拿，有些东西则不可以，陆谦相信老爷子近乎妖孽的眼光肯定发现了此处藏匿的东西，但是没有拿，便是他和冲虚爷爷之间的默契。想来两人之间的争斗乐趣更多的在那份被藏起来的，不是很重要的茶叶上吧。

紫檀木的盒子，在手里重量感十足。陆谦轻轻的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夹杂着茶的香气飘逸出来，

“这是用五百年冬凌草焙的药茶”

“这里的茶叶应该够你喝上一年了，茶本身就是温养深思之物，立竿见影的效果你是见不到的，不过却也能延缓一下你的精神衰败。”

老掌教手里的这份茶叶能被习武之人视为圣品的存在，但犹是治标不本，陆谦的身体，也可以知道糟到了何等地步。

老掌教拿过陆浮生递过来的开水，开始冲泡起茶叶。手法看似普通，但是在陆谦的眼中看来，视网膜上显示的信息竟然表明，这种手法赫然是有一种能量在其中的萦绕的。果然，能传承上千年的存在，没点看家本领还真是不行啊。

正当午时的阳光变得十分炫目，并渐渐的高过了屋外随意生长的银杏树，些许的阳光透过了略显古老的门窗，屋里的四个人，静静的在那里品茶，两个风格迥异的老人，一人仙风道骨，一人则无比的接地气。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氛围却是诡异的和谐。

当然除了陆谦之外，其余人喝的茶叶年份就没那么足了。多是几十年的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