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工道人胥平将两只大袖高高挽起,粗圆的手臂上长着黑毛,散一捆柴在地上,一只一只摞起来,摞到齐了头顶,这才住手,掂过柴刀,也不比划,搂头便剁,姿势虽是难看之极,可这一柴刀定能劈在圆木中线,一刀下来十来只柴火齐刷刷成为两半。
萧德言看他如此劈柴了数次,头上热汗直流,走到近前,躬身施礼道:“胥平道长,晚辈给你行礼了。”胥平头也不抬,手中摞着柴火,半响才道:“公子是师尊的内侄,我不过是个烧火道人,身份卑微,不敢受礼。”
萧德言忙道:“前辈,你从我姑母草创剑机宫便跟随于她,着实令人敬佩。”胥平闻言哼了一声,并未说话,萧德言心道:“他这般好武功,我若不以武入题,便在这儿站上一世,他也未必理我。”见胥平又出一刀,刀法虽拙朴,却已得了剑机武学的精要,萧德言微微一笑,道:“前辈,你武功高强,兼之资历甚深,为何甘做一烧火道人。”
胥平闻得“武功”二字,忽然转过头来,脸色阴沉,喝道:“你瞧出我武功上的门道了么?”萧德言道:“不敢,略瞧出一二。”胥平仰天大笑,忽然作色道:“我试试你的一二!”说完间不容发,手中柴刀横着一划,欲割萧德言咽喉,当真是又快又狠,萧德言此时深通剑机宫诸般武艺,太极道已成,柴刀虽狠,岂能伤他万一,萧德言有意试试胥平本领究竟如何,身不动膀不摇,抬手一挥,胥平手中柴刀被劲风荡得一偏,险些撒手。
胥平双目圆睁,粗壮身形作一个虎跳式,柴刀自半空劈下,萧德言兀自一步不动,另只衣袖似是轻描淡写一拂,实则运上太极之力,萧德言这一拂之力并非奔着胥平而去,只拂他柴刀,胥平人在空中,本是借力最大,却没想到手中柴刀被拂得又是一偏,胥平两百余斤的身躯被柴刀引得在空中一飘,他这一滑可就失了控制,胥平却咬牙怒不撒刀,强自在半空使了一个“千斤坠”,一个筋斗重重落回地面。萧德言微微一笑道:“道长,你这手功夫可帅得紧。”
胥平大怒,他双腿微微颤抖,方才一个起落,膝盖承力太多,隐隐酸疼,挺柴刀奔中宫便刺,萧德言瞧出他这一剑似是七星剑诀中的“玉衡西来”,却又与之相异,心道:“他剑法学得乱七八糟,定不是姑母与三位师哥传授的。”萧德言有意激怒胥平显显本领,随手一拂,便化解了这招“玉衡西来”,他太极道真力深厚无比,带得柴刀又是一偏,胥平这次学了乖,这招“玉衡西来”只使了半招便横刀一削,划萧德言小腹,萧德言心中奇道:“他怎地又不使剑机宫武学了?”
萧德言只在原地化解胥平刀法,慢慢瞧出胥平出招多以剑机宫似是而非的剑诀招式抢攻,时而夹杂几招自创刀法,虽不及剑机宫武学精妙,狠辣之处,犹有过之。两人斗了几十招,萧德言一掌一拳未发,一步未动,胥平累得呼呼大喘,将柴刀在地上一抛,坐在地上喘气道:“不打了不打了,太不成样子。”
萧德言道:“前辈,你武功繁杂,好多招式似是而非,可使错啦。”胥平怒道:“我败在你手了,你说罢,要我做什么?”萧德言心道:“此人当真有趣。”忙道:“前辈,晚辈并无所求,只不过想请问一事。”胥平道:“不成,我最烦给人讲故事,你不如要我劈柴打水。”萧德言莞尔道:“我想问问前辈,你在后园小楼看守之时,是何人在小楼读书练剑?”胥平霍然站起,摇摇头道:“我从未去过后园。”俯身抱起一堆柴火便走,萧德言也不相拦,道:“胥平前辈,什么时候你有暇了,再慢慢告诉我不迟,那人私自传了你剑机宫武学,待你可真是不错。”
胥平手中柴火洒落一地,怒道:“你莫对人胡言乱语,小心我......”忽然住口不言,萧德言将地上柴火一捧,放在他怀中,道:“前辈,我无意冒犯,你莫会错了意。”胥平道人一愣,抱着柴火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止步不前,身子不转,道:“萧公子,以你这身武功,放眼当世,有几人是你敌手,何必苦苦相逼,为难我这风烛残躯?”说完抽身便走。
萧德言伫立良久,轻叹一声,回了后园。
一晃月余,萧德言将《阴阳剑诀》练得精熟,他体内阴阳盘中太极弦已断,太极混成,根基深厚无比,太极道本就是剑机宫诸般剑法之源,因此他练功神速,一日千里,这一日清晨,萧德言用过早饭,机缘道:“小师叔,师祖要你前去鹤轩。”萧德言心道:“我在后园练剑已有月余,正是与姑母约定之期。”
萧德言离开小楼来到鹤轩,两名道士瞧见萧德言,打稽首行礼道:“见过小师叔。”萧德言这回不敢造次,抱拳道:“烦劳两位通禀一声。”其中一人忙道:“师尊吩咐过,小师叔来鹤轩不需通禀。”萧德言这才迈步进了鹤轩,一瞧姑母创世女娲叶卿筠在云床上闭目养神,连忙抢步施礼道:“小侄萧德言参见姑母。”
叶卿筠双目一睁,微笑道:“奉先,你终是改不了你养祖父给你起的名字。”萧德言还未开言,女娲叶卿筠道:“你不必挂怀,你养祖父一门忠烈,待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下山之后,还是自称萧德言为好。”萧德言忽然一惊,道:“姑母,你要我下山么?”
叶卿筠笑道:“难不成你要陪我这个姑母一世么?我听剑猿言道,你已订了一门亲事,可有此事啊?”萧德言脸上一红,道:“并未正式提亲。”叶卿筠点点头,道:“好啊,奉先,你父母早亡,只有我这一个姑母,我自然替你操持。”萧德言心中大喜,拜谢道:“多谢姑母费心。”
叶卿筠道:“奉先,你瞧瞧这个。”说完取过一个大红封皮,萧德言接在手中,从里面倒出一张红纸,展开一读,竟是一张请柬,上写:“八月中秋,共枕一醉,江南群雄齐聚扬州万剑山庄,吾久慕剑机宫主乃武林泰山北斗,高山仰止,雄诞不才,奉上红帖,候宫主大驾。”落款写着“万剑山庄孙雄诞上。”书法铁钩银划,力道万钧,萧德言看罢道:“姑母,莫非您要参与这江南武林大会么?”
叶卿筠微微一笑道:“奉先,以我身份,这孙雄诞请我不动,我有意让你代我前去,你看如何?”萧德言沉吟片刻道:“姑母有命,侄儿不敢不从,只不过侄儿年轻名微,恐怕失了姑母的威望。”叶卿筠笑道:“我儿何必过谦,你在西域挟制商路,众位英雄豪杰都服你,江南武林中人未见你其人,恐怕听过你名字的,也决计不少,奉先,我仙谪派后继有人,姑母甚感欣慰。”她说到此际眼圈湿润,目光很是温柔。
萧德言瞧姑母爱怜之情真挚,心中甚是感动,跪倒道:“姑母,我定不负姑母厚德,决计堕不了姑母名声。”叶卿筠拂着萧德言头顶,道:“奉先,姑母膝下并无儿女,看你便如我儿一般,你此次扬州之行过后,回到山上,我命你三师哥带同了你前去临安求亲,陈家的女儿嫁给我侄儿,原也门当户对。”萧德言心中一惊,心道:“原来姑母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卿筠续道:“你在后园练剑月余,可有长进?我观你二眼睑莹光湛湛,想来太极道又有进境。你根基虽深厚,可于剑机武学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下山与人动手,多加揣摩才是。”萧德言忽然想起那《阴阳剑诀》中一行蝇头小字,欲言又止,叶卿筠瞧出来了,道:“奉先,你有何疑虑,但讲无妨。”萧德言沉吟道:“姑母,不知在我之前,是何人在小楼读书练剑?”叶卿筠声色不动,道:“奉先,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德言便将如何在《阴阳剑诀》发现字迹,前去询问胥平道人经过前后一说,只隐去了胥平道人私练剑机宫上乘武学,叶卿筠听罢沉吟片刻,悠然道:“奉先,在你龙虎猿三位师哥之后,我还收过一个徒弟,他天资聪颖,我有意让他在后园读书练剑,时至今日,已有十余年了。”
萧德言还想深问,叶卿筠道:“奉先,你随萧家久居长安,这江南胜景想来并未好好看过,此时离八月中秋还有一月有余,你不如及早下山,游历一番,瞧瞧咱们江南的风土人情。”萧德言毕竟少年心性,闻听此言心中大喜,道:“姑母,我这便下山么?”叶卿筠道:“明日一早,你便起身罢,切记不可耽误了扬州英雄会。”萧德言点头称是,姑侄二人谈些闲话,萧德言告辞出去。
次日一早,机缘将萧德言送到前院,两人相处时候不多,机缘这孩子极重感情,落下泪来,萧德言道:“机缘,我过些日子便回来,你要什么?我定给你捎回来。”机缘哽咽道:“小师叔,我什么都不要,你回来有暇指点指点我武功,机缘就高兴得紧了。”萧德言笑道:“一言为定,你莫哭了,男子汉不兴这般哭哭啼啼。”机缘忙止住哭声,道:“小师叔,昨晚你睡着了,我瞧见胥平那火工道人在楼下张望,等我下得楼去,他便走了。”萧德言闻言吃了一惊,道:“你没看错么?”机缘道:“胥平道人生得五大三粗,观中与他相似的一个也没有,我怎会看错?”萧德言心道:“莫不是胥平与我来讲述前情?”欲知后事,请看下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