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持手中火折子将石室四面灯台点亮,室中豁然开朗,孙柔四下观瞧,这石室并不宽大,石桌石凳,还有一张石床,上面铺垫着一张虎皮,少年也不瞧她,自顾自搬一张石凳坐在灯台下手中托一张羊皮卷默读,神色认真之极。
孙柔抱膝坐在地上,不敢出声打扰,手上划痕阵阵疼痛,少年忽然站起,把羊皮卷在胸前一揣,举着灯台走到孙柔面前,孙柔抬头瞧瞧他,少年脸上声色不动,忽然道:“你去床上。”孙柔心中怦怦直跳,不敢动弹,少年再无言语,俯身抱起她,孙柔心中大骇,心道:“莫不是他要对我无礼?”想要大叫,可是转念一想:“这荒山深潭,喊叫也无用。”不由得暗自垂泪,哪知道少年把她抱在床上,孙柔只觉那虎皮甚是温暖,她身上被雨水浸淋,周身潮湿,虎皮一暖,也就没那么难受了,刚要开口称谢,那少年忽然伸手在她嘴唇上一捂,低声道:“别说话。”孙柔心中恐惧,那少年听了听,又道:“有人来了,你千万不可出声,也不要走出去。”说完转身走到水帘飞瀑之前,一晃身形便穿了出去。
孙柔又惊又怕,迟了片刻悄悄走到水帘之前,侧耳细听,水声湍急,模模糊糊听得那少年道:“天气潮湿我身子有些不爽,你给我备些姜汤。”似有人模模糊糊答道:“知道了。”语意甚是恭谨,孙柔心中疑惑:“这人身居石室,还有人服侍么?”正想间那水帘中黑影一闪那少年穿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个食盒,被瀑水打得点点滴滴,少年把食盒在石桌上一放,道:“吃罢。”孙柔肚腹饥饿,闻到饭菜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可她毕竟矜持些,少年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白饭取出一双竹筷,青菜炒了一大盘,还有一碟腊肉,少年犹豫一下,站起来道:“我不大饿,你先吃。”说完自顾自回到灯台旁取出羊皮卷默读,再不发一言。
孙柔看了他半晌,肚中实在饥饿,走过去,捧起碗来,手掌血虽止住了,伤口却向外一翻,摸在碗上很是疼痛,提鼻一闻,白米饭香气扑鼻,夹一片腊肉吃在嘴里味道甚好,便再不犹豫,吃了起来。孙柔吃了半碗饭,想起那少年还一口未吃,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恩公,我吃饱了。”放下碗筷,那少年走来瞧瞧桌上饭菜还剩下十之七八,端起碗筷便吃,丝毫不以为忤,转瞬之间石桌上饭菜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少年收了碗筷,提食盒穿出水帘,片刻之间回来,孙柔心道:“这人救了我,可待我着实冷淡。”她生在江南武林大豪之家,又兼天生丽质,自小便无人不爱,绝无一人对己冷淡至斯。
少年走到孙柔身前,俯身忽然探手抓住她手腕,孙柔大惊之下,另只手挥拳便打,她运足力道,这一招“西施捧心”击打少年前胸,少年闪也不闪,硬生生挨了下来,孙柔这一拳出尽全力,少年闷哼一声,灯光一摇,只见他身形一晃,怒道:“我若是要侵犯你,何必救你?”孙柔忽然有些后悔,道:“恩公,你这是要做什么?”少年甩开她手掌,转身怒道:“你手掌不出两日便要溃烂,到时候神仙也救你不得。”
孙柔心中大惊,心道:“这石室如此潮湿,我手掌怕真是要废。”想到此际快步来到水帘之前,心道:“他能出去,我也能出去。”
那少年在后面冷冷道:“这水潭看似浑然天成,可有人在水底暗设机关,若是不谙机关之人胡乱踩踏,便有乱刀穿身之苦,方才我并未言明是怕你心中害怕跳错了方位,你若是不怕死,便出去罢。”孙柔又惊又疑,可是她性情外和内刚,最经不得人激将,淡淡笑道:“恩公,他日我定再来拜谢,再会。”说完提气往外窜,就穿出了水帘。孙柔武功未失,这一下踏在潭中青石之上,她本提心吊胆,生怕飞刀云云,可是站定了片刻却是毫无动静。
孙柔心中暗笑道:“这少年不知为何被囚在此地,气闷寂寞,想骗我留下陪他说话,可惜姑娘身有要事,不能相陪了。”她心中一宽,看准一块青石,踏步便跳,双足甫一点在青石上倏然青石轻轻一陷,闷响一声,耳中听得旁边峭壁咔吧咔吧几声转轴声响,孙柔心道:“不好。”只吓得花容失色,这时候四周峭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激射出几十把飞刀,刀头闪着寒光,奔着孙柔便来了。孙柔两眼一闭,心道:“悔不该不听那人之言,死便死了罢,总胜过嫁给申屠骄那登徒浪子。”
哪知道片刻之间就觉得肩头被人一揽,身子一轻,睁开双目一瞧,那少年一手揽着己身,一手持一柄宽大古剑拨打飞刀,只把几十把飞刀打得四处激飞,弹在峭壁之上发出铮铮回声。他带了一人,身法却不减,在一块青石上一点,举剑分水帘,带着孙柔穿入石室。
少年进了石室将孙柔在地上一放,怒道:“你怎地这般不听话,若是你早来几日,我便相救你也救不了。”孙柔心中愧然,眨眨眼睛道:“恩公,为何我早来几日你便救我不得了?”少年支吾一声,轻哼道:“我何必与你多说。”孙柔笑道:“恩公,你宅心仁厚,救我不死,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少年举着灯台一闪,瞧孙柔笑靥如花,秀丽无比,冷笑道:“你道你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么?我却看不入眼。”孙柔本心中感激之至,闻得此言心中一凉,她长到一十七岁可从未受过如此奚落,申屠骄虽无礼可也夸赞她容貌倾国,不由得脸生愠色,站起身形道:“那你为何两次救我?”
少年自知失言,愣了半响道:“你若染血这滴翠潭,我吃水可有些揪心。”孙柔瞧他神色有些忸怩,笑道:“这潭水名叫滴翠潭么?”少年点头道:“正是,滴翠潭上飞虹桥,四叠飞瀑洒剑池,说得正是这莫干山之景。”孙柔奇道:“这山名唤莫干山?”少年道:“正是。”孙柔欲言又止,心道:“我若问他为何被囚在此,想来不美。”少年瞧她神色,自知说得太多,道:“你在床上歇息,我要练功了,你莫吵我。”
孙柔见识过他两次身手,心道:“他轻功剑法了得,我且瞧瞧他如何练功。”本来江湖之上最忌瞧他人练功,可是这少年既不避讳,孙柔也就不多想了,睁眼瞧着,少年搬个石凳,在怀中摸出羊皮卷,凝神细读起来,孙柔看了片刻,心道:“他这分明是读书,半点运气练功也无啊。”她家学渊源,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功法,瞧了半晌甚是气闷,在石床上边一坐,斜倚着岩洞便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孙柔梦到自己被爹爹逼得与申屠骄拜堂成亲,申屠骄一掀盖头,露出邪笑,孙柔额头鬓角落下滴滴冷汗,猛然惊醒,四下一看,那少年依旧在灯台旁读书,抬起受伤手掌,却已被布条裹好,有一股痒麻之感,想来是敷上了药。孙柔提鼻一闻,一阵姜甜味道散过,一瞧石桌上摆着一大碗姜糖水,冒着丝丝热气,少年并不抬头,道:“你喝了姜汤便睡罢,还有几个时辰天才亮呢。”
石室终日黑暗,孙柔不知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已是深夜时分,她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喝完,腹中生出一股暖意,瞧着那少年灯下读书的身影逐渐模糊,侧躺在虎皮石床上,灯影摇摇,不多时便睡去了。
少年将一条毯子披在孙柔身上,抱着古剑在水帘前伫立,他怔怔出神,心中彷佛有无数牵挂,无人诉说,几重飞瀑重叠,残月星稀,夜色甚浓。
孙柔只觉些许光芒洒在脸上,双目有些刺痛,睁开眼睛只觉石室较之黄昏明亮了血多,阳光透过水帘射进几缕,四下一瞧那少年并不在石室之中,坐起身来,将身上毯子推开起身来到水帘前,想起昨日黄昏飞刀机关犹自寒战,不敢出这水帘,忽然听得水帘外一声巨响,眼前水帘霍然一分,一股巨力冲进来,将水帘激成一截水柱,逼得孙柔倒退数步方才站稳,水柱泼在石室中,地上洒落一摊清水,她脸色一变,心道:“那人莫不是给杀了么?”哪知道听得飞瀑水帘外朗声一笑,黑影一闪,那少年涌身而入,浑身给潭水淋得湿透,脸现喜色,吓得孙柔颜色更变,心道:“这人发狂了么?”方才水浪冲入声势惊人,少年走近几步大笑道:“黄昏时候我便能把你送出去,你欢喜么?”
孙柔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少年仰天大笑道:“我怎会骗你?这大半年我日日夜夜,终于......”孙柔瞧他脸现狂色,心中害怕,少年笑容一敛,道:“不错,不单你要出去,我也要出去了。”欲知后事,请看下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