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空斋内几十位大派门人弟子低声谈笑,不敢高声,释佛祖垂下眼皮,入定一般,萧德言心中只想过去与卢少陵畅说离别之情,雪琼瞧他眼光在卢少陵几人身上盯住,一拉他衣袖道:“你识得他们么?”萧德言回过神来道:“那中年文士是我师父。”雪琼奇道:“他是你师父?怎么凭地冷淡,看也不看你一眼。”萧德言沉默半晌答道:“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忽然听得外面钟声大作,好似几十口大钟同时敲响,沉沉的钟声令厅堂众人一静,那水月童子在佛祖面前低声道:“佛祖,时辰到了。”释佛祖缓缓睁开双目,道:“列位,时至午时,请与我同去大雄宝殿观礼。”飘身下了禅床,身后跟随着金刚和水月二童子,迈步往皆空斋外走。
众人站起身来,萧德言就听有人叫道:“公子,你可算到了。”萧德言回头一看,正是无双国士贺君儒,西域丐帮帮主孟海公,大侠商隐几人,连忙抱拳行礼道:“几位前辈,萧某来得迟了些,让诸位担心了。”贺君儒听罢一笑,道:“公子说得哪里话来,无妨。”萧德言眼见众人往外走,卢少陵和那华服年轻人并肩齐行,可岚跟随在后,赶紧快步来到卢少陵身侧,撩衣跪倒,道:“师父在上,不肖弟子叩首。”
贺君儒几人就是一愣,来到萧德言身后,道:“公子,这是令师么?”卢少陵微微侧身,瞧了一眼萧德言,他身旁的华服公子奇道:“师叔,这是你的徒弟么?”卢少陵淡然一笑,道:“萧公子,多日不见,你也来小西天了么?”
萧德言方才入皆空斋参见释佛祖厅堂之中不人不知,哪知道卢少陵却佯作未曾看见,萧德言心中一颤道:“师父怎么叫我萧公子?”抬头道:“师父,你在长安不辞而别,徒儿好生挂念你和师姊。”卢少陵淡淡道:“是么,只不过我奉师命传你内功,内功教毕,你我再无师徒情分,萧公子,你起来罢,这么多武林中人在场,可不大好看。”
萧德言心中大痛,仍旧跪在地上,颤声道:“师父,是不是徒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累得你如此生气。”卢少陵仍旧淡淡道:“萧公子,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如今在西域领袖群伦,你身后这些个前辈高人看你跪在我面前可不大高兴啊。”
贺君儒,丐帮两位帮主,商隐,雪琼脸上纷纷现出不忿之色,萧德言脸色惨白,又叩头道:“师父,你不认徒儿也罢,徒儿要行师徒之礼。”说完又叩首。可岚一旁看萧德言甚是可怜,插口道:“师父,师弟他......”卢少陵喝道:“住口。”身子背过萧德言,拂袖道:“萧公子,你是国公之后,当朝驸马,圣上御殿下,身份尊贵无比,你这大礼,卢少陵愧不敢受。”说完便迈步往殿外去了。那华服公子瞧瞧萧德言,忙跟着走出去,可岚脸上凄然一笑,道:“师弟,你和我们不同,自己保重。”说完转身走了,只留下萧德言跪在皆空斋内怔怔出神,雪琼拉他起身,萧德言伸手甩开,众人都是一惊,与他相处不多,却知道萧德言为人温润,想不到他也有如此执拗之时。
雪琼看他脸色凄然,柔声道:“起来,好么?我们这就下山去,佛也拜过了,我们回江南去,看荷叶,看日出,好么?”萧德言跪伏在地,望着卢少陵几人离去背影,正正衣冠,恭恭敬敬又行了三个大礼,胸中想起卢少陵拉着自己手在祖师画像前跪拜,师徒研习小周天,不由得眼泪涌出,他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哭泣起来无声无息,西域群豪十几人站在身后,心中都甚是难受,雪琼此时也不顾男女之防,依偎在萧德言身旁,群豪看了半晌,无人敢过来劝阻。
这时院前忽然多了两个倩影,正是小枫和琴韵,瞧见萧德言与雪琼跪坐在皆空斋前,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琴韵一拉雪琼,急道:“小姐,怎么了?”雪琼摇摇头,默默不答,小枫细细问了范西华经过,走到萧德言面前,冷不防霍然出手,一记耳光扇在萧德言脸颊上,清脆之音把众人吓得大惊,万万没想到小枫出手打萧德言。雪琼惊怒道:“你,你怎么打人?”萧德言也猛然一惊,捂着脸颊抬头看小枫,眼中透出不解之色。
小枫微微冷笑道:“公子,你还记得昔年翠微宫一战,你身受重伤,恩公带你深夜出长安,李思齐背负了你,累死两匹好马,昼夜兼程赶到东海边,我在床前端汤喂药服侍了你一夜,恩公不惜耗费功力,助你真气护住五脏六腑,第二天天不亮驾船出东海求医,历尽半年光景才医好了你。哪知道你这般不成器,你回头看看,西域武林豪杰都眼巴巴指望你与小西天佛祖联结,领袖群伦,你哭哭啼啼的样子,连个弱质女流都不如!”小枫说罢脸色凄然,几欲气哭。
小枫一番话只骂得萧德言醒悟,心中大惭:“我这般样子,给恩公丢脸之极了。”他面红过耳,转头一瞧,贺君儒等人眼巴巴看着他们几人,霍然站起,道:“小枫,你说得是,打得好。”转身冲贺君儒等西域豪杰抱拳道:“各位,萧某失态了,我们赶紧前去大雄宝殿观礼。”贺君儒道:“公子,这就对了,你师父不认你,想必有些缘由,日后排解开了,也就好了。”他话虽如此,可是谁也清楚依卢少陵的脸色言语,可没这么简单。
范西华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可真行,将你家公子骂得狗血喷头,把这小子骂醒拉!”小枫忽然给萧德言跪下道:“公子,小枫以小犯上,日后再难留在公子身边了。”萧德言一惊,赶紧伸手拉她道:“枫儿,你并非对我无礼,乃是当头棒喝,我半点怪你之意也没有。”小枫凄然一笑道:“公子,在我们东瀛,主上就是主上,奴婢就是奴婢,如今小枫心意已决,不再给公子添麻烦了。”萧德言肃然道:“你忘记恩公的话了么?你来西域就是要留在我身边,恩公没有风尘令调你,你便不能走。”他想虬髯客对小枫有救命之恩,抬出来必定能压住小枫,小枫却摇头道:“公子,我是骗骗你的,恩公来过东海渔村不假,可他并没有让我去服侍你。”萧德言大惊道:“那你,你怎会?”
雪琼此时猜到了小枫心意,暗暗叹息:“小枫这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她爱上了呆子也是人之常情。”轻启朱唇插口道:“小枫姑娘,呆子没了你,再发脾气可没人拗得过他。只有你一番话方能点醒梦中人。”
小枫大大的眼睛眨眨,她本生得妩媚之极,孤单站在空荡荡的院落当中,便如风摆荷叶,雨润芭蕉也似,听罢淡淡笑道:“陈小姐,萧公子,你们本是天生的眷侣,中华有句话叫做落叶归根,小枫出身东瀛,自然要回去,小枫只盼你们长相厮守,喜乐一世,也就了无遗憾了。”说着眼泪在眼圈打转,硬是咬着嘴唇不落下来。
琴韵呜咽出声,一把拉住小枫哭道:“小姐,小枫每日都偷偷地哭,她心里太苦了。”雪琼想了想忽然道:“呆子,万佛朝宗我看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想我了便带小枫来瞧瞧我,我家在临安,你打听陈家,自然有人带你们去,好么?琴韵,我们走罢。”萧德言神色凄苦,一言不发,小枫伸手一拦,道:“陈小姐,你若是真心爱我家公子,就留下陪他,我马上下山。”说完再不看众人一眼,转身下山。
范西华大急,在后追喊道:“丫头,你留步!”小枫头也不回,充耳不闻,径直去了。萧德言怔怔站在原地,忽然道:“雪琼,你也要走么?你忘了我们换剑鸳盟了么?”雪琼瞧他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从未有过这般难看,心知他深爱自己,她生得这么大从未有过如此为难之时,萧德言忽然解下腰间梁神剑,一语不发抛在雪琼身前,雪琼迟楞楞接过宝剑,萧德言转身道:“各位前辈,我来小西天一是拜佛祝寿,二则我要找个人算算帐。列位劝我与小西天缔结连理,我本意也是如此,可是那水月童子身为佛门弟子,妄开杀戒,杀死精绝城几条人命,栽赃他人,释佛祖若不严惩此人,我定不能善罢甘休。”
贺君儒大惊道:“有这等事?”萧德言道:“水月童子心术歹毒,若放任其作恶,实是我西域武林心腹大患。”贺君儒沉默半响,霍然道:“好罢,公子,我活了六十岁有余,享尽齐人之福,今日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令那水月童子伏法。”他本是群豪中最为德高望重之人,群豪听罢纷纷响应道:“正是,我等愿随公子讨回公道。”萧德言点点头道:“多谢各位。”转身便走,并不理会雪琼主仆二人,贺君儒等群豪也不便劝阻,毕竟情事悱恻,外人难以插手,跟在萧德言身后往大雄宝殿而去。
雪琼暗暗怒道:“呆子,你看也不看我一眼么。”手中攥着梁神剑,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那瑶坤玉,琴韵道:“小姐,我们这就下山么?”雪琼摸着玉佩,瞧瞧萧德言离去背影,半响无言,此时雷音寺中钟声齐鸣,万佛朝宗大典在一阵喧哗琐事之后,终于开始了。欲知后事,请看下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