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德言在街上转悠了几圈,心说我不如就回家去,看看书写写字也有些意思,正想往回走,就听见前面有人高声说道:“快去瞧瞧,东市那儿有倭人舞蹈,倭人女子一个个妖媚的很。”他声音甚大,半条街似都听见了,有好事的,出来逛的都跟着这几人奔了东市了。萧德言抬眼一看,已到了东市附近,心想我不如也去瞧瞧吧,倭人舞蹈,可没瞧见过,去瞧瞧,他主意打定跟着人群往东市走。
这时候正是巳时,街上人正多,来到东市,闹市中有一片空地,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男女老幼都有,萧德言往后面一站,心说不成,我得往前去去,在这什么也瞧不见。他往前挤了挤,拢目光往里面一瞧,里面一个倭人女子脸色涂得极白,正在场中表演舞蹈,她手中扇子配合身子动作甚是轻柔,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手拨三弦琴,乐声甚是淫靡,在这闹市之中,琴声竟能听得清清楚楚,丝丝入耳,十分动听,萧德言绝少看这外邦舞蹈,看得神倾魂移,只觉那倭人女子说不出的妩媚诱人,一段舞蹈过后,倭人女子手中拿一托盘,挨个的给众人鞠躬,头也不抬,有人面子过不去,又见女人温柔有礼,给扔些银钱,倭人女子又鞠躬谢过,萧德言心道:“这般美丽的女子,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真真可怜。”他挤到前面,给扔了十两的纹银,这银锭子啪嗒一声落入托盘,倭女楞了一楞,抬头偷偷瞧了萧德言一眼,脸上一红,又把头低下,深深鞠躬,萧德言微微一笑,女人要转身还没转身的功夫,“闪开,闪开。”人群外有人厉声喝道,随后众人一分,闯进来十几个金吾卫。
为首的一个金吾卫队长来到倭女面前,翻眼睛瞧了几眼,厉声道:“谁准许你们在此卖艺的?”弹三弦琴的中年人忙放下琴走过来,一见知道是长安城中的内卫,点头哈腰陪笑道:“军爷,小人是从东瀛来的倭人,来长安城讨口生活,请您高抬贵手,给小人一条活路。”他汉话说得很是流利,金吾卫队长嘿嘿冷笑道:“给你一条活路,那大唐的王法何在?来人那,给我把他们二人绳捆索绑,押解回去。”那倭女眼睛眨眨,脸上茫然,似乎并不懂这队长说些什么。
十几名金吾卫过来按住了中年男子,拽出绳索便将他双手缚住了,中年男子哀求道:“各位军爷,小人并未触犯大唐王法,求求各位军爷了。”这时候一众金吾卫可没有动那个倭女,萧德言瞧得仔细,那倭女不知何时在手中多了一把短倭刀,寒光闪闪,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彷佛变了个人一般,那金吾卫队长扭头一瞧,嘿嘿一笑对那中年男子道:“你瞧瞧她,闹市之中,拔刀行凶,还不触犯大唐的律法么?”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立时用倭语吼道:“小枫,你干什么,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那叫小枫的倭女丝毫没有收刀的意思,两个眼睛直勾勾盯着金吾卫队长,萧德言心说她这要一动手,罪过可就大了,两个人非死在长安不可。中年男子见她仍不收刀,心中既怕且怒,道:“小枫,你要爹死么?”那队长冲两名金吾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楞着干什么把她刀夺过来,两个人冷不丁一左一右向上一闯,一个奔着小枫的刀去,一个奔着人去,他们都是当差数年的金吾卫了,擒拿犯人最是驾轻就熟,哪知道小枫身子一转地上便似留了一个残影,左右刷刷两刀,她刀法很是奇特,倭刀头冲下,刀刃朝外,就这么左荡右划,快似闪电,两个金吾卫身手也非泛泛,看见倭女出刀,手也就按在唐刀刀柄之上,可是唐刀刚刚拔出一半,一个肋下,一个胸前,划出一道一尺长的刀口,血光迸溅,这一见了血围观的百姓惊恐万分,四散奔逃。两个金吾卫倒在地上,死活不知。队长哎呦了一声,心说想不到啊,这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敢有人杀了朝廷的内卫,他号令一声,余者金吾卫各擎刀剑在手,把倭女小枫团团围住。
萧德言在旁边可没走,他万万没想到小枫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刀法如此凶狠,杀人不眨眼,这时候街上百姓们四散跑开,有胆子大的在远处看着,小枫的爹也就是拉三弦琴的中年男子一瞧两名金吾卫倒在血泊之中,心中一横,大喊道:“小枫,我们冲杀出去。”他是用倭语喊得旁人可听不懂,金吾卫队长心说这小子在后双手给捆着就老老实实的呗,喊什么喊,哪知道中年男子双手也不知道怎么一晃,绳子就滑落下来,在三弦琴中抽出一柄细剑,信手一抖,细剑上下颤抖,剑尖便在一名金吾卫的后心刺入,他出手甚是迅捷,显是常年练武的好手,中年男子将细剑一拔,金吾卫后心绽放出一朵血花,闷哼一声,死尸栽倒在地。小枫倭刀连划,她出刀方位甚是古怪,但身法手法俱是快捷无比,十几名金吾卫一个转身的工夫竟已经倒下一半,队长手持一柄唐刀,越斗越是胆怯,在这闹市之中,血溅五步,尸横一地,煞是令人胆寒。
萧德言心道:“这可不成。”他本不愿出手,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对倭人父女竟如此胆大手辣,在这长安的闹市之中便能杀官差,在腰间一摸,抽出流彩剑来,伸手一抖,暗道:“我本领不济,也不能让他们再杀人了。”他第一次与人动手,心念比动作可慢得多,胸中一热,清啸一声,流彩剑映着日光却已出手,一式“民不畏死”便刺中年男子的咽喉,萧德言劲力一吐,道德剑威力绝大,中年男子正与那队长相斗,没想到斜刺里一剑如迅雷电掣一般,总算他功夫深湛,向后一仰,堪堪避过,流彩剑太过锋锐,剑光在他咽喉一闪,竟还是划出一道血印,伤口极浅,滴了几滴鲜血,中年男子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何人?剑法如此凌厉。”
萧德言小试身手,心道:“这道德剑真是厉害。”他这一个月听卢少陵讲论武功,眼光大非昔比,早已看出那中年男子绝非庸手,自己一剑便迫得他咽喉出血,信心大振,剑法越使越纯熟,中年男子应对一众金吾卫本是轻而易举,但是萧德言剑法极其凌厉,出手虽稍嫌粗疏,劲力纯正,真力连绵不绝,实在抵挡不住,这时候小枫以一敌五,一柄短倭刀丝毫不落下风,五名金吾卫忌惮她刀法精奇,只在周围游斗。
在周围看热闹的有几人,内中有两人与众不同,一个虬髯大汉,双臂抱肩,两只眼睛跟明灯般闪亮,这眼睛里透出千般的杀气,在这寒冬腊月,穿一件皮袍,一只臂膀露在外面,身上肌肉虬结,腰中悬着一口长剑,剑鞘甚是破旧。他身旁站着一个老者,仆从打扮,低着头,两只手揣在袖中,虬髯大汉看了有一会儿了,方才萧德言下场夹攻这中年男子,他“噫”了一声,道:“思齐,你过去把那少年逼退,切记不可伤了他,把那父女两人带走,我在城外等你。”“老奴遵命。”老者答应一声,虬髯大汉闪出了人群,老者抬起头来,双目放出两道寒电,五指如钩,直攻萧德言的前心两肋,萧德言没想到竟然有人出手帮这对倭人父女,见这老者出手凶狠,不敢大意,撤剑平端,这招叫做“上善若水”拿捏起来十分的巧妙,老人连忙撤手,他身法快捷如电,在人群之中东抓一下,西掏一下,萧德言轻身功夫远逊于他,在后面提剑追刺,却总是差了一个身位,不大工夫,余者金吾卫都被这老人打倒在地,老者双手一晃,似乎还未过瘾,猛然想起主人的话,不敢再打,停下身子对着萧德言嘿嘿冷笑,冲那中年男子一招手,道:“你们父女快随我走。”
中年男子会意,一拉小枫,小枫这时方又恢复了平常柔弱女子模样,两只秀丽的大眼睛瞧瞧萧德言,甚是迷茫,好像意思是说:“你为什么帮他们欺负我们?”萧德言瞧瞧她,这时候中年男子拉着小枫,跟在那老者后面,展开轻功,三晃两晃,便不见了踪迹,萧德言眼见追赶不上,叹了口气,将流彩剑收在腰间,瞧瞧一众金吾卫伤势,死了三人,余者都受了些伤,所幸那老者出手甚是有分寸,萧德言简单给他们止了止血,那队长单膝跪地道:“多谢公子相助,不然我等可就要死在此处。”萧德言摆摆手,道:“罢了,小事一桩。”那队长道:“不敢请问公子高姓大名,我等日后必有答报。”
正说间长安城中的左右武卫,羽林军等等几队人马来了数百,萧德言瞧瞧那队长,突然想起一事,道:“你可认识柴玄武?”那队长道:“柴小公爷现下在金吾统领府中当差,我怎会不认识?不知公子有何事?”萧德言沉吟一下,道:“我请你替我给柴玄武带个口信,你就说故人相约,今日酉时在鸿胪寺前相见,有要事相谈。”队长点点头,道:“我一定替公子将话传到。”“多谢了。”萧德言一抱拳,转身飘然而去。
按下金吾卫队长和左右武卫如何收拾残局不提,单说萧德言,出了东市便回了家,与父母祖父一起用罢了午饭一个人在房中练了几遍周天功,他此时任督二脉内息渐纯,内息走了几遍毫无阻塞,心中所想,是我今日见了柴玄武与他如何解释,两人自小要好,形影不离,萧德言胸中甚乱,等得夕阳西坠,萧德言从国公府出来,沿着西大街奔鸿胪寺而去。
鸿胪寺位于皇城边上,是各国使节居住之所,萧德言与柴玄武时常来这游玩,瞧着外国使节形貌古怪,甚是有趣,他二人都是公门之后,却也无人敢阻拦。萧德言顺着西大街一路疾行来到了鸿胪寺门前。这时候日渐黄昏,鸿胪寺青瓦上附着还未消融的薄雪,萧德言想起小时候与柴玄武一起来这鸿胪寺玩耍的场景,不禁有些感伤,心道我今日见了他,定要把之前种种都讲说明白。萧德言站在鸿胪寺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却不见柴玄武踪影,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那队长没给我把话带到?”他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鸿胪寺门内脚步声响,似乎两个人正在交谈,边谈边往外走,两人用的是外邦语言,其中一个声音萧德言有些熟悉,心说:“这是谁?听着好生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迈步走出了鸿胪寺,萧德言抬头一瞧,心中一动,“呦,这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天竺王子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