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疑惑的看着父亲一步步的走过来,不解他做出一举一动的每一步。好像我是站在舞台下面茫然的观众,看着舞台上表演话剧的演员摘下了面具。
“还记得那天你说讨厌我的话吗?”父亲的眼睛望向我,和白桦化解不开的忧愁不同,父亲的眼睛里露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仁慈。
父亲的衣服从在森林里逃出来后就从来没有换过。还是那套风衣,脏兮兮的快要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还有一股在森林里还可以闻到的土壤气息。
“当过去变成未来,当婴儿学会说话,当婴儿学会走路。”父亲自说自话的回答了,“或许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答案,过去,未来,自然每个人都不同。选择过去和未来都在于自己想要了解什么。”
“还记得那首诗吧,那天我告诉你的。”
我的脑海里,又想起了那天父亲站在悬崖边,点着烟卷佝偻的模样。尽管那是一堵看似不倒的城墙,可当我长大了,那堵城墙或许就换成了我来镇守。
父亲的诗歌,我曾经无数次厌恶的拗口诗句,居然在我的世界走到了尽头后,成了坚持的力量。
“神会在灵魂降生前,问每一个空无一物的灵魂选择他们要的东西。”
“哦,我可爱的孩子啊,美丽的,初生的,纯洁的,独一无二的杰作啊。”
“我的左手握着你的过去,它有烤棉花糖的味道,烧焦的味道里蕴藏着品味过的甜蜜。”
“我的右手攥着你的未来,它是一块普通的黄油面包,也有可能是一个沉甸甸的黄金冠冕。”
“过去是已知的,所以你可以自由的咀嚼其中的滋味。尝到烧焦,尝到甜蜜。哈,孩子你不要问我,这味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哦,你说未来是什么样的。那可是未知的代名词,你想要什么,需要自己去努力。我只有一句忠言相告,想得到未来,需要你的双脚,站定你的目光。”
“也许情感会左右你品尝棉花糖的味道,可能命运会将黄金的冠冕变成一块面包。”
“请你不要悲伤,请你不要迷茫。嗯,现在想要答案了吗?”
“嘘,别告诉我你选了什么,我可爱的,值得每个人去疼爱的宝贝哦。现在静静睡吧,因为啊……”
“你还需要学会说话,有说出答案的能力。”
“你还需要学会走路,走到我的面前来。”
“你还需要长大,做最独立的最真正的你自己。”
“我等着你,当未来变成过去,当过去变成未来,我在端点等着你。”
那是一首值得铭刻入灵魂的诗句,和那个时侯父亲为餐盘里的亡灵无助的祈祷不同。
大概是父亲时常在我耳边唠叨诗歌的关系,对于父亲念过的诗句,我几乎都会一句不落的牢牢记住。在这里我想应该感谢他一下,如果没有他在我耳边无聊的唠叨那些没有的词藻,我还不会把这让我印象深刻的诗句牢牢记得。
“选择过去和选择未来,都取决于我自己。你是想这么表达吧,父亲。”我大概能理解父亲想对我说什么。
“如果可以,我真想看见未来呢。”不经意的脱口而出,却让父亲看向我的表情无限悲哀。
“看见未来的确是很高兴的事情,那么你愿意用过去来换吗?”父亲切入了正题。和白桦的闪烁其词完全不同,大概这就是白桦和父亲成为朋友的原因。
一个把自己的个性贯彻到最后,愿意培养孩子性格独立的父亲,我为这样的父亲感到无限的自豪,也很感谢作为他的儿子,伊博尔·莱茵出生。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的出身,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情。我知道父亲没办法做的十全十美,他满嘴离不开神明的样子,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在饭桌上思索如何狼吞虎咽的吃掉火鸡时,在火炉边开玩笑的拿烤土豆和烤地瓜祈祷的时候。他的沉醉,他的痴迷。就和他坚信这个世界是掠夺者的森林一样。我们有时候扮演着这片巨大森林的猎人,吃掉森林里的其他生灵。以胜利者的姿态心安理得的享用着我们赢得的战利品。
“那是生灵的自由,我们不能让他们难过的离开。”我记得很清楚,父亲之所以在我眼睛里表现的那般残忍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了解,抑或是我自己先入为主,用自己认为的准则去标榜我父亲的原则。
父亲点点头,“说的很好,孩子。不要用自己的准则去标榜一切,去试着了解别人。这是我对你上的第一课。”
“第一课?”
“人生的课程,我就是你的老师。”父亲靠的我很近,“这是身为父母应该为儿女做的事情,教他们学会人生,看懂未来的道路。你不是我,所以我只能把我拥有的竭尽我所能去告诉你。”
“你来自我,可你不属于我。我能给你我拥有的一切,却不能决定你未来要走的路。你是我的孩子,可你不是我的附属品。我能教会你说话,可是我不能控制的思想。我能教会你走路,可我不能控制你选择哪个路口。”
父亲的声音落下,另一个声音响起,我知道那是谁的,属于我自己的声音。
“当过去变成未来,当未来变成过去。”
“学会了说话,人才会表达自己的思想。学会了走路,人才会知道哪一条路属于未来的自己。在过去里吸取经验,在未来里决定一切。”父亲说道,“这才是人,一个完整的人。”
“过去存在着未来,未来演变为过去。这是一个循环,一个广义。”父亲接着说道,“咬住尾巴的世界蛇,他的名字叫做衔尾蛇。开始和毁灭形成了一个环,开端就是末端,末端就是开端。阿尔法和欧米茄,从对立到重合。从完整到破碎,从破碎到重建。过去和未来,他们重合在今天了……”
阿法里斯最高端的钟楼默默被齿轮推动着时间,一点一点往上。码头上,星星点点的船只凑到了一起,到了时间,结束打渔,和家人重聚。从码头出发,从码头回归。出发的时间是六点半,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了一起,现在天空的顶端敲响了第十二下,时针和分针又一次重合。
十二点,一个分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