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涌毕竟是在河州张家的巨荫下长大的,见识自然要比静海跑船的普通商人要高许多,张冲只是稍稍把刘侍郎的关系一露,张涌便立即心领神会,笑道:“贤侄休要担心。静海船商不愿干没什么,咱们河州的船商肯定会抢着做的。你这伯父虽不成器,但做这船行的生意也有几十年了,凭咱张家在河州的名声,招呼一声,多了不敢说,几十艘船还是能调得动的。”张涌说的很牛气,不知道的人,看那气势,还以为他是张家家主呢。
张冲并不太看好河州的船行,据他了解河州虽然船多,但大部分都是跑内河的,船小经不住海里的风浪,而且运量又小,恐怕难以成事,叹气道:“伯父说的极是,只是朝廷这次调粮,时限急,量又大,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张涌听出了张冲的言外之意,不由笑道:“这个贤侄就多虑了。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都知道,这些地方离内陆不算远,贴着海边跑,河州稍大一点的船的都能行。不说别家,就是咱家的船,这些年也没少跑。贤侄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用大海船,要从哪里上岸?回静海卫码头吗?这里离京城快马尚需半月之久,更何况是运粮的车队呢?别的且不说,单这一路上的嚼用,算起帐来,只怕比海运的费用还要高出几成吧?”
听张涌这么一说,张冲也悟过来了,摇头道:“水陆自然比陆路要节省的多。”
“对啊。”张涌笑了笑,接着道:“河州跑内河的船比起那些大海船来,自然是小了点,不过小也有小的优势。若海船从河州入境,要想进京,就必须得换船。直接用那些河船,便少了这一步麻烦,一装一卸的损耗人力也都免了,沿着玉带河直接就可运到京城。而且,那些河船这一路都熟,安全更有保障。”
“那就有劳伯父了。”张冲闻言大喜,拱手称谢道:“伯父德高望重,有您老出马,肯定没有办不成的事。”
张涌被架到台上,可没得意多会,就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来,吞吞吐吐地道:“不过,船行的生意难作,这船帆升降,可全靠银子撑着呢。”
张冲听了,微微一笑,道:“这个放心,咱虽是替官家办事,但行里的规矩不能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汪老板说,咱们河州的惯例是先付总费用的三成,但我想咱们盛唐是第一次跟那些船老板打交道,我觉得还是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先付总费用的一半,伯父觉得如何?”
张涌听着都觉得肉疼,先付一半,少说也得一万两银子,看着张冲轻描淡写的样子,张涌暗暗叹气,看来张海真舍得给这儿子花钱啊!
张冲哪有那么多的钱,库里是有几万两银子,但各处的开销都和流水一样,根本不敢一下子抽出这么多银子来。这次出海购粮,连本钱带运费没有七八万两根本转不起来,现在就算是把张冲拆了卖肉,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七八万两对张冲来说确实是多了,但对于一个南汉国来说,这点钱还不算钱,随便哪里挤一挤就能拿出来。刘侍郎大笔一挥,当即便有十万两银子拨进了盛唐商行。
“这可是十万两白银,大人三思啊。”新任的户部巡官林越是刘侍郎的门生,见恩师如此轻易地便拨出了巨款,面带忧色的劝道。
刘侍郎不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有张家在,还怕那银子丢了不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刘侍郎满脸正气地说完,嘴角流露出一丝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太子给户部下的命令是三个月内凑齐一百万石粮食。刘侍郎出的是平常年份的价格,一石一两银子,扣除成本和各种费用,张冲最后到手的不会超过十万两,操心费力的,真不如安安份份的跑一次海外。不过,很多事情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能将刘方易从侍郎推到尚书的位子上坐稳,这笔买卖还是很划得来的。
有了银子,腰板自然也就挺直了。张涌带着自己的船队趾高气扬地回了河州,白花花的银子一亮,河州船行的老板们的眼都直了。河州遇上的几十年不遇的洪水,无论哪行的买卖没有三年五年的都缓不过劲来,这些人正愁着如何渡过难关呢,谁想突然冒出了一个救苦救难的盛唐商行来,这可真是老天爷不饿死瞎家巧啊。
河州船行组成的运粮船队浩浩荡荡地将第一批三十万石粮食运抵京城郊外的金波桥码头,朝廷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子爷龙颜大悦,刘易方也顺理成章地由侍郎升为尚书了。
看完邓玉娘报喜的书信,张冲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走,喝酒去。”张冲兴致大发,转头对光头强下令道。
虽然在静海山区,张冲完全可以横着走,但尚诚还是不放心,先后派出了七八批的哨探,走马灯一般查看着山庄到鹰嘴崖下的兴隆酒店这一路的情形,又从各处调集了五十个好手贴身保护张冲。
王越早早地赶到了酒店十里之外迎候,远远见张冲一行人过来,急忙上前先与张冲行了礼,道:“我们大当家的不方便露面,只能在酒店里恭候老爷大驾,还望老爷恕罪。”
张冲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恕的哪门子罪?我说你们这些人官军当久了,就好小题大做,这静海山都是单爷的地盘,用得着这么小题大作吗?”
王越笑道:“哪里是单爷的地盘,我们不过是为老爷看门的走狗罢了。老爷,酒店那边都准备好了,咱现在过去吗?”
“走吧。”张冲挥了挥马鞭,笑道:“这么久没有见我单兄弟,真是想他了,头前带路吧。”
众人围着张冲前呼后涌地到了兴隆酒店,单朋急忙出门迎接,两下行了礼,拉着手进了酒店,自有人上前,将二人引到楼上的雅间坐定。
“我叫你准备的人怎么样了?”寒暄几句,张冲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哥安排的事,小弟怎敢怠慢。”单朋拍着胸脯,高声道:“全都妥了,只要大哥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行动。”
张冲怪怪地笑道:“人怎么样?这次我们不是去喝花酒,可是有大事要办,若是选了些不顶用的,到时候,你老单的脸上可不好看。”
“这个大哥尽管放心,这次我亲自带队,绝对万无一失。”单朋信心满满地道。
“你先别吹牛。”单友冷着脸道:“你也不看看上次你办的那事,一件小事,让你办得乱七八糟,还有脸在老大面前说大话。”上次攻打李大头的老巢,最后却让李大头和笑屠夫露了网,单友觉得很没面子,心里一直都窝着火,说起话来,自然夹枪带棒,一点没给自己的弟弟留面子。
“哥,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单朋脸一红,讪讪地朝着张冲一笑,道:“这次我保证没有问题,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时候又有几十个以前骁骑卫的兄弟过来寻我,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手,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有底气。”
“哦,原来是这样。”张冲笑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这么有底气,那我问你,现在要是你们跟黑甲军干一架,结果会怎样?”
“黑甲军,屁,不过是名声在外罢了,要是真碰上了,谁干死谁还很难说呢。”骁骑卫排名在黑甲军之后,对骁骑精英来说,这可是莫大的耻辱。单友现在虽然已经离开了骁骑卫,但对自己曾经效命的骁骑卫的名誉还是看得很重。单友恨恨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当时便变了脸色,惴惴不安地盯着张冲道:“老大,你不会是要去踹黑甲军的大营吧?”
“我有病啊。”张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想的,人家又没有招惹咱,我缺心眼儿咋的,上赶着去送死。”说得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虽说不是去踹黑甲军的大营,但是难度也不小。”张冲正色道:“我说的那人,以前在黑甲军里干过,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名字叫杨闻,你听说过吗?”
单朋楞了一下,问道:“大哥说的是野鸡凹的杨闻吗?”
张冲点了点头。单朋道:“我知道,绿林里都叫他金刀杨无敌,是个狠角色。”
“金刀,还杨无敌。”张冲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记得杨闻以前是用马槊的,什么时候开始改用金刀了?看来这老令公快成形了。于是忍着笑接着问道:“你以前见过他?”
“那倒没有。”单朋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是也算是干过架,对了,就是临来鹰嘴崖以前。”
“不可能吧?”张冲疑惑地看着单朋道:“你以前的山寨离野鸡凹可远得很,凭他的实力打不到你那边去啊。”
“当然不是跟他直接干的。”单朋道:“离我们山寨不远,还有一支队伍,当家的叫王顺,是个小白脸,长得倒是挺俊,跟堂子里的相公似的。”
张冲看着单朋一脸猥琐的样子,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急忙道:“别扯远了,说正事。”
“好好。”单朋收回思绪,笑了笑道:“这孙子没什么本事,不知怎么的抱上杨闻的大腿了,听说还认了他当干爹,连姓都改了,叫杨顺。”
“杨顺,还是杨延顺?”张冲忍不住问道。
单朋想了想,摇头道:“杨顺吧,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自称杨八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