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三个女儿都已经嫁了人,这冯家夫妻甚至将两个儿子都暂且寄样在书院里了,就是想着先一力寻找小女儿。
如今真的找到了,就像是做梦。蒋氏真怕自己梦醒了,女儿还是生死不明。
“你如今过得可好?”蒋氏拉着行珩的手问道。
女儿身量极高,想来并没有缺吃少穿,但又怎么会去了宫里?现如今蒋氏又已经愁上了,该如何把女儿从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弄出来。
“君君,不要担心,爹爹一定会想办法将你从宫里接出来。”冯正知道蒋氏心里担心的,从那时得知行珩在七皇子宫里当差,冯正就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只是始终囊中羞涩,如今害没有很好的办法。
行珩心中动容,安抚她二人,“我并非是七皇子宫中的人,我是七皇子表兄镇国公世子的……丫头,很快就要回去了。”
行珩将身上这段时日攒的银票拿出来,递给蒋氏,“娘……这钱你们收着。”
蒋氏哪里肯收,更心疼她懂事,想必还是吃了很多苦。
“爹,娘,这是我这几年存下的。我知道你们如今手头正紧。”行珩坚决地把银票塞进蒋氏手里,又正色对冯正说道:“爹,如今皇帝陛下身体欠安,京城大约很快就要乱了,你和娘回去家乡,做个无忧无虑的富绅,等我结束了我的差事,我就回来见你们。”
这话说得冯正心头一惊,行珩在七皇子身边,肯定比他这个养马的小官知道的更多更透彻。
“君君……你是说,陛下他……”要不行啦?这半句话冯正没敢说出口。
行珩略一点头,冯正脸色也有些担忧起来。
“好,我和你娘这月就辞了官回去。你爹我是个秀才,在乡里不做官也能过日子。”冯正听了行珩的话,果断地说道。
行珩又说,“不知家里姐姐弟弟可都好?”
行珩来这里很多次,没有听见二人提起过家中的情况,此时便好奇地问道。
“你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你两个弟弟如今寄住在书院中。”蒋氏说道。
“君君,你单名一个珩字,如今认回了爹娘,以后便叫冯珩君。”冯正略一沉吟,对她说道。
行珩将这名字在心间过了一遍,既没有弃了公子赐的名字,也不枉父母生身之恩,是个好名字。
“好,爹。”行珩说道。
冯正又问起行珩如何从刘家村来的这上京,行珩便将自己这几年来的遭遇舍去了武艺和影卫等事,同冯正和蒋氏说了。
听到刘家人将行珩几十两银子卖给了道观,而后又让她流落在外以至于乞讨为生,冯正气得脸色发白,蒋氏更是哭了起来,直骂这两口子黑了心肠!
眼见爹娘为了自己这般愤慨伤心,行珩便想安慰她二人。
蒋氏心酸不已,将行珩紧紧搂在怀中,冯正又将她母女二人搂住,夫妻俩少不得又落泪。
行珩闭了闭眼,忍了很久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蒋氏和冯正的怀抱这样温暖,原来父母对子女的爱,是这样的吗?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
而那时刘家父母舍弃了她,她何尝不是也立刻舍弃了他们呢?因为她不曾感受过这样的羁绊。
三人在房中叙话,管家来说饭做得了,请三人到饭厅去。
冯家这院子简陋,饭厅不过是一处茅草搭建的小屋子,就在厨房旁边。
蒋氏一个劲给行珩夹菜,她疼爱地看着行珩,“你要多吃些,瞧着瘦呢。”
行珩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也就知道为何冯正会这样圆胖了。
吃罢了饭,时间也不早了。
“爹娘,我该要回去了。你们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城。”行珩再次说道,冯正知道她不能出来太久,便去旁边的书房里将老家的地址写了,拿来给行珩。
行珩拿在手里,默默地将这一串字记在了心中。
冯正夫妻两一直送她到了街口,又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送走了行珩,两人回到院子里,将两个下人召集过来,宣布七天后就启程回老家白县去。
大家各自回去开始收捡行礼不提。
行珩走出了冯正夫妻的视线,便很快寻了个隐蔽处,施展轻功往宫里赶。
回到宫里,七皇子赴宴去了,梦乔没有跟着,见行珩回来了,便同她说今天白日里叶祾倬来过的事情。
行珩表示自己知晓了,今日无故外出之事她会自己去同叶祾倬解释。
行珩便被叶祾倬带了信去,向他解释自己今天不过是在宫中待闷了,出去走了走。
转眼七皇子的大婚之日就要到了,玉祁殿中忙碌无比,梦乔是管事姑姑,更是每日脚不沾地,就怕哪里出错。
苏栩见她这样用心,心里却很不好受。
“梦乔姐姐……”苏栩缠着她,梦乔却是温柔又坚定的拒绝他,“殿下,您现在也要好好的准备了。”
苏栩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准备的?但既然梦乔不愿意,他自然也顺着她。
到了大婚那天,整个皇宫都十分热闹,倒真是喜气、福气极为充盈似的。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去迎新娘,他脸上表情倒是澹然,笑容得体。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远离了人群,没有凑上去看热闹。
“梦乔姐姐,此去一别,有缘再见了。”行珩握住梦乔的双手。
这马车里赫然正是梦乔和行珩。
梦乔换下了华丽的宫装,穿着素澹的衣裙,不施粉黛,冷艳的面容略显出些苍白,十分楚楚可怜。
“阿珩大恩,来世结草衔环相报。”梦乔跪正了,以额触地,想行珩施了一个大礼。
行珩不多言,只是默默拉起她,“梦乔姐姐,保重。”
行珩戴上帷帽,跳下了车。
马车开始向前,将梦乔最后一丝依恋和不舍带走了。
行珩换了装束,又回到迎亲的队伍里。
这里锣鼓喧天,红衣新娘被俊美贵气的新郎迎出府,又送进花轿。
从今往后同妻子相敬如宾,举桉齐眉,同心上人耳鬓厮磨,柔情蜜意。
毕竟是自己人生的大事,苏栩脸上还是露出些真心的笑意。
待到洞房花烛之时,揭开盖头,新娘子容颜娇美,羞怯又大胆地看向他,苏栩也有一瞬间的恍忽。
这便是他的妻子了,今后他们将会荣辱相关,共同进退。
总归是差了些情谊,他有些分神,也好像没有太多耐心,但新娘子娇声喊疼,便软软地攀住他的肩膀,他便回了神。
新鲜而稚嫩,他的妻子倒还算和他口味。
行珩一直到礼成都守在苏栩周围,尽管隔得远,但房里的动静传来,行珩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走开。
也许少了些甜言蜜语,但那相互的亲密无间和耳鬓厮磨似乎也没有太多不同。
忽然想起读过的诗,原来男子之爱真的如此轻浮。
公子他也会是这样吗?行珩不敢想象自己和梦乔易地而处将会是怎样的感受。
恐怕当场便要走火入魔的。
行珩垂下头,周围无人注意她,她便回了住处。
第二天,苏栩一夜好梦醒来,又要带着新妇去见公婆,敬茶。
梦乔不在身边,苏栩有些不大适应,但前日是他亲自给梦乔准了几天休息,大约是在房里绣花或是看书吧。
苏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之感,但眼前事要紧,他也只得暂时将这事儿放到了一边。
过了三日,又和新娘子回门。
他也没有刻意禁欲,且明媒正娶的妻子始终是不同的,他也还存着新鲜感,倒是夫妻和谐。
又过了两日,他才抽空去了梦乔那里,打开房门,却发现屋子里床铺未动,桌上都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
“行珩——!”苏栩咬牙大喊道。
行珩跟着他的,闻言走到他跟前,恭敬地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梦乔呢?”苏栩语气森冷。
“奴婢不知。”行珩回道,她不善说谎,但也不是傻的。
“她走了,是不是?”苏栩问道。
“这些日子她就是骗着我,要我不能防备她是吗?”苏栩压抑着怒气。
“殿下同皇妃敦伦之时可会想起梦乔姐姐?”行珩抬起头看着他,十分直白的问道,“殿下似乎也很喜欢皇妃,那梦乔姐姐您又何必在意?”
“你们女子……为何总是这般小性儿!在我心中,总是最爱她!”苏栩恼羞成怒。
“殿下的心思,梦乔姐姐懂了,因此不想让你为难。”行珩又说。
“我看你是目无尊卑了,来人!梦恒背主无礼,拖下去仗责五十!”苏栩一挥袍袖,皇家的气势十足。
行珩不紧不慢跪下了,“殿下恕罪,但阿珩无一句虚言。”
苏栩自然不会真的打她,看她一副又臭又硬的模样,颓丧地垂下手臂,太监们方才听到他的声音本来都上前来了,又被他挥退了。
“她可有话留给我?”苏栩闭了闭眼,问道。
“无。”行珩干脆答道。
“一个字也没有?”苏栩不甘地追问。
行珩摇摇头,听见苏栩的拳头攥紧发出的骨节卡卡的声音。
“我不会放她走,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追回来。”苏栩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又狠狠地剜了行珩一眼,“若再有下次,哪怕你再得力,我也不会轻饶你。”
行珩行礼,一言不发。
苏栩又深深地看了行珩这倔强的模样,冷哼一声,负手出了玉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