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双轮圆月下，无数的皎洁银灯交相辉映。月光缠在朦胧的昏暗夜色间，与香炉中的缕缕轻烟混在一块儿，便化作了如酒蒸肉熏般的香气，蔓延开，最终囫囵掺混在空气中，就着被月光染作洁白的地面拂作香风、凝作露珠……

欧丹的手，小巧却温暖。

仅是握着她的手，索索整个人便好似被填充进了勇气、灌输满了魂魄。

“从前做不到的，以后都能做到。我会成为祭祀——咱们会住在大城市，我会受人尊敬。有朝一日，我兴许会成为特别重要的人物。”他揣摩着欧丹的心情，尽量将话引向他所认为的欧丹一定会感兴趣的方向：“以后，我们会生很多孩子。很多、很多……”

“想让我给你生孩子？那、你可得继续努力哦。”

欧丹垂眸，脸颊微红。

夜间的熏香与微风拂过身畔，亦撩起了少女（36岁）的细细紫发。

她缓步慢行，柔柔的左手则轻捏着索索的手掌——她看似握得很轻，却时时紧随着，好似生怕只一松手，这个男人便会再次从自己身边逃掉。

一步，两步……

“祭祀啊。认真想想的话，倒也不是很了不起嘛……”她小声念叨着。

稍过一会儿，这姑娘却又仰头瞥向索索：

“喂。”

她问道：“我都说祭祀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你怎么没反驳？”

“你说的，都是对的。”索索笑了。

他抓着女孩的小手，两人继续在狭长热闹的长街上行走。

他道：“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什么都好。我已经开始幻想咱们的以后了——我想娶你，我想娶你……”

说到这儿，他嬉笑着凑近欧丹的耳垂：“吾爱，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呢？你想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去。”

欧丹轻轻嘟嘴，又佯装生气地偏过脑袋。

她慢悠悠推了索索一把，只一推，却又轻扯着他的衣服往自己这边一拽：“我才不相信什么永远。我要你今天在，明天在，后天也在；等到了明天，还是今天在、明天在、后天也在——傻瓜才说什么永远，傻瓜才会认为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我只想…我，只想在我还看到你的时候看着你，我只想留住现在……”

“可我却想要永远。”

索索退后一步，等待欧丹止步又略显焦虑地扭头看向自己时，便前进一步拥住女孩的身子：

“不只是今天，不只是明天，我要永永远远、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死了、朽了、烂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永生永世……”

“那就先把这辈子过好吧。”

欧丹翘着嘴又嘀咕一句。可她圆润的笑脸上，却似抹了胭脂一般红润。

轻轻地……

轻轻地，她试探着抓住了索索的手：

“你不会离开我，我要你发誓绝不离开我——不管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女人也好、男人也好、想做的事也好——无论什么，我都要你对我说。我要你对我说——你必须这样做。”

临到最后，她甚至用上了撒娇的语气。

这声音，这温软……她令索索心醉如酥。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保护欧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继续给两人的生活带来不幸……但是，对于欧丹，他什么都不曾想。对于美狄亚，他或许会想到国家、民族、以及那所谓的英雄与所谓的大义，他会为了美狄亚的幸福离开她。但倘若是欧丹……

倘若是欧丹的话，即便不幸，那又如何？

即便前途未卜，那又如何？

他愿意将一切一切可能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不幸带给欧丹，对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他都可能产生愧疚。但对欧丹，他却不会。如若有一日，索索又必须面对所谓拷问灵魂的选择，他会选择欧丹；如若有一日，索索必须面对必死无疑的绝境，他会带上欧丹……

“我不会离开你。”

索索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

他相信她、信任她、迷恋她、爱她。

这是一种近乎于狂热、近似于癫狂的自私，他甚至无法容忍这世上有除自己外的第二个男人接近欧丹、靠近欧丹、和欧丹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和欧丹同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他爱她、爱她。他想占有她，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本到末的永远占有这个将自己视为生命的女孩……

“我们会有孩子，会有家，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索索将嘴唇轻抵在欧丹的头发上，他轻轻磨蹭着女孩那稍有些粗糙的发质——他闭着眼睛，嗅着熏香的气味，也嗅着欧丹的气味……

“我爱你。”

他道：“我爱你——你爱我么？”

“傻瓜。”

女孩小声道：“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可我要你说。”

索索轻轻睁开眸子。

自他眼中，倒映着街角那盏最明亮的银灯的灯光。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真是个小傻瓜……”欧丹抿嘴低笑：“你是男人呀，怎么就不能再成熟点儿？”

说过这一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略略一顿：

“我爱你。”

这一声，略显短促。

“我爱你。”

这一声，音调略有些提高。

“我爱你。”

这一声又似是掺着长久以来的思虑与愁绪。

“我爱你……”

非常轻微地，一声叹。

虽是叹息，但却隐含着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笑意。她将脊背抵在索索怀中，足尖微微向前，只一转，整个人便翻了个身，将小小的身体换个方向抱在了索索的怀抱之中。

她将额头抵着索索的胸口，差不多接近从下数第四根肋骨的位置，而后，缓缓抬头。

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她眼睛稍有些小，眼睑略有些垂，嘴角明明下倾着，却又似是在笑……

“索索……”

她踮起脚。

在朦胧的月色间，欧丹轻轻踮起了她的右脚。

“我，爱你……”

她与垂首吻来的索索吻在了一起。

嘴唇相触，没有燥热、没有激动，有的仅仅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心脏律动。

砰砰、砰砰……

仅仅是两片嘴唇。

仅仅是两片皮肤。

不过是人罢了。

不过是人罢了。

不过是……

喜欢。

好喜欢。

真的、真的好喜欢。

未来也好。

以后也好。

将来也好。

过去也好。

爱情，它究竟是什么呢？

欧丹只想将这份情感永久的保存下去。

她只希望这段时间能永远持续下去。

伴着这月色，混着这月光，哪怕这份真挚的感情无法感动任何人，也全无所谓。

仅仅是喜欢罢了。

仅仅是爱着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是这样的人呢？为什么你竟是我爱的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竟是这样的人呢？为什么我竟是爱你的人呢？

永远。

这已经是永远了。

一直。

这已经是一直了。

她不后悔。

她不后悔。

她不后悔。

哪怕再回到那个时候，哪怕再和神明做一万次交易，她也还是会选择这里。

索索。

索索……

“……”

轻轻地，欧丹紧缩在胸前的小手缓缓放松。

它们，稍显无力地垂在她的身前。

（有你的地方，才有我。）

（我爱你。）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