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怎么知道？是啊，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根本不知道。

随口说句话出来，竟然能被莫克蒙夫人觉得是猜中了她的心事——对于这点，他自己其实也蛮惊讶的。

“嗯……您不是正在追问这件事吗？”

他笑着说：“所以我猜，您一定也对此有点儿想法。”

“想法？”

莫克蒙夫人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再度开口：

“确实算是。”

她道：“直到现在，我都没机会成为一位母亲。但作为女性，我猜自己可能比索索先生您更理解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感受。”

“愿闻其详。”

“在我看来，陛下的法律实在是太好了。”如此说着，莫克蒙夫人攥起小拳头。她稍微提高了声音：“当然，那个愿意悔过的人贩子还有救。您怎么判处他我并不关心——但那些该死的不知悔改的家伙们，可以的话，我真想亲眼看到他们被绞死。”

说到这儿，莫克蒙夫人顿了一顿。

她深呼吸一口气：“或者是更残忍的刑罚。对女士们来说，只有鲜血才能洗净这帮混蛋的罪过。”

“这样说来，夫人您是想在行刑时也到场喽？”索索讶道。

“我知道，这并不符合我的身份。”莫克蒙夫人扬起头：“但如若您希望的话，我想我会到场的。”

“其实，我从前也没亲眼看着别人死在我面前。”索索抬手挠了挠脸颊，他撒了个谎：“无论如何，毕竟是人命关天。既然夫人您希望给予那些人应有的惩罚——我这样说，或许很唐突。但我还是希望您届时能在刑场观刑……”

“您这样要求的，我会的。”莫克蒙夫人笑了。

她抬手整理一下衣服上的饰带，继而温柔地看向索索：

“那么，这件事先到此为止。索索先生，请问——您接下来还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明天的家庭宴会上能看到您与您夫人共同出席。”

“哦、我有的。”索索连忙笑道：“欧丹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我想您夫人一定会很开心。据说您家现在还与其他居民一起住在街边的房子里，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寒酸了？”

“哈……莫克蒙夫人，谢谢您的关心。”

索索耸了下肩：“不过，身为祭祀，倘若住进独门独户的别墅。这很容易惹人闲话吧？”

“闲话？为什么？”莫克蒙夫人歪了下头。

“我猜，你之所以要提起这件事是准备‘卖’给我家一幢别墅。”

说到这儿，索索的言辞显得稍硬气了一些：“如若不然，我是没有足够买下别墅的金钱的。”

“哈哈，说什么卖呀……那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吗？”

莫克蒙夫人笑了几声，她抬起左手，掩着嘴唇：“只要索索先生你愿意，我回去就叫他们将河边的别墅腾出来。我送你了。”

“别、可千万别。”

他料到莫克蒙夫人会这么说。可问题是，他可完全不敢将这事答应下来。

于是，索索推辞道：“我连您可能折价‘卖’给的房子都不敢收，更别说是您亲自赠予的了。就算你我知道这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好意——可我担心，其他人会不这么想。”

“可是，索索先生您已经有妻子了呀。”莫克蒙夫人稍显疑惑：“我并没有追求你。我这样说，只是拿您当朋友……”

“是、是。这我当然知道。”

权钱交易。

索索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他自认前途远大，可不敢随便在这种地方栽跟头。

“夫人您幽默风趣，说话时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你一起哪怕只是聊天，我也很开心——其实，咱们都知道您不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但我想提醒您的是——你我不看重，却不意味着旁人不重视这事。他们或许会怀疑您属意于我，也有可能更糟……”

“更糟？”夫人轻轻摆手，她的左手指尖蹭动着唇角：“我不明白。”

“或许，有人会觉得您用钱收买了我的灵魂。”说到这儿，索索叹一口气，而后便倚靠在身后的砖石墙壁之上：“又或许，他们会猜测您需要我做一些事。一些……可能会威胁到他们自身的事。”

“您指的是受贿？”莫克蒙夫人抬起视线，她将右手食指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许久，

“确实有人会这么想。”

她道：“我对这倒不在意。不过，索索先生您应该会很困扰吧？您这么年轻，依我看，您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差不多就能进入省府。再往后，兴许还有去王都的可能——既然如此，我就不做这种多余的事了。”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忧心忡忡地问：

“但如果是这样——索索先生，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啦。”索索笑了：“我喜欢和夫人您说话。只要以后你我还经常来往，咱们当然是朋友。”

“是么…可是，您又不收我的礼物。这总让我感觉有点儿……嗯、有点儿慌。”

莫克蒙夫人端正地站在原地，她眉头稍稍蹙起，显得颇为忧郁。

“……”说真的，她这话是真把索索吓到了。

是朋友就要收下你的礼物？而且，还必须得是如别墅这种过分贵重的礼物？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夫人，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之后送您件礼物怎么样？”

一边这么说着，索索一边暗自在心底思索起了自己究竟能送人什么礼物……

这位夫人喜欢往衣服上装饰一些金银珠宝，看来她品位不怎么高。可与此同时，她又好像并不喜欢金银珠宝，相比起宝物，她似乎更喜欢举办一些诸如诗会、舞会之类的被其他人奉承或取悦。啧，这可就难办了……

“当真？”

莫克蒙夫人的瞳孔亮了起来。

她在胸口抱着拳头，声音也稍微上扬：“是么、是么……祭祀大人，哦不。索索先生您要送我礼物是吗？好，我一定收下。”

“夫人，请问您喜欢哪种类型的礼物？”

“哟——”

莫克蒙夫人歪过脸蛋。她含羞，却又暗含一丝戏谑地瞧着他：“这世上，哪有追着别人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礼物的人呢？索索先生，只要是您送我的，我都喜欢——所以呀，您只要按您喜欢的做。就足够啦……”

这一瞬，她的表情竟有点儿符合她的年纪。

索索稍有些失神。回想起这位夫人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已二度嫁为人妇……

唉。

“诗集，您喜欢吗？”

“谁知道呢。”莫克蒙夫人站在原地，她绷着双臂，眼睛往上瞄，嘴角则含着笑。

这姑娘轻轻晃动身体，显得颇无礼数：“反正，索索先生您要是忘记承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哈哈……”

索索附和着她笑了两声。这一回，他心里总算是有了谱。

首先，诗集这东西价值不菲，毕竟是写满了字的书籍，更兼具备浪漫这一最能讨好女孩的属性；其次，莫克蒙夫人看着好像不发表意见，可在索索提到要送她“诗集”时，这姑娘却明显是嘴角上翘、心中窃喜；最后……反正也没什么好最后的了。之后，索索自己到集市上，或者是找机会去省府走一遭，将合适的诗集买到手再送给这位夫人就足够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错。

这，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