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殿待了一会儿,索索本打算再去街市上打听那个波迪的事情,可从行政府那儿转接来神殿的一桩案子,却直接拖住了他的行动。
按照送信人的意思,这是一桩特别要紧的事,他还说市长大人希望神殿能尽快派一位祭祀过去,越快越好——索索左看右看,感觉神殿里能派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了。但在临行前,他倒也还是征询了那位老祭祀的意思——对方说可以……唉,既然可以,那就这样吧。
穿好祭祀袍,又注意稍微露出左臂后,索索觉着自己穿这样一身过去应该还算正规。
在装裱颇为精美的信中,他简单了解了这个案子……
“拐卖儿童……这个我记得该处以死刑吧?”
一边阅读案件介绍,索索一边皱起了眉头。
“我看看…嗯,嫌疑人主动自首,并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行为。不止如此,还主动带领卫兵找到了被关押的孩子们,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哦。
原来如此。
索索记得,所谓拐卖儿童一律处以死刑应该是现任万王之王陛下二十多岁时颁布的法律。在更久以前的时代,索菲并不存在这样的律法。
“……”
大致懂了。
且不说这道法律究竟合不合理,按照万王之王陛下亲自制定的这条法律,这个犯罪者即便自首并积极协助逮捕也应被判处死刑。可问题是,那个犯人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却还是得和人渣一起被判死刑——如此处罚,或许的确是太过不公了……
“去行政府。”
走出神殿,索索临时喊了一辆马车。
在神殿外,那仨父女正蹲在树荫下啃红薯,他们一瞧见索索便赶忙奔了过来——索索则以手势指使他们,要这仨人继续跟着马车去行政府外边等候。
……
到了行政府偏厅里等候着他的罗摩铎官吏与前来见证审判的达官贵人们人数不少。不过,他这次倒没能瞧见市长大人。
“祭祀大人……”
一瞧见他,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圆帽的索菲官员便忙不迭地跑过来:“市长他还有政务需要处理。这次,请允许由我们陪您一同主持。”
“罗摩铎没有别的神职人员吗?”索索往厅里看了一圈,却始终没找见他想看到的辅助神职人员。
“禀告祭祀大人,罗摩铎没有别的神职官吏。这儿只有我们。”
“……”索索翻了下白眼。
他再次将视线扫向周遭,试图从这帮人里找出一两个自己认识或曾见过的熟人。
“莫克蒙夫人!你也在啊。”
只一扫,他便瞧见了那位穿着及地长裙的身后紧跟着两个负责抬着她裙摆侍女的年轻夫人。
夫人听见声音,便轻轻回过头来。
“呀,祭祀大人。”
她今天没带团扇,却照旧在胸前轻晃了晃左手,就好像在她手里仍持着扇子。
“我接到了邀请信。猜是您进行这场审判,就顺便过来看看。”
一边说着,夫人一边轻摇着小手:“行程匆忙,没来得及打扮自己。还望祭祀大人您海涵。”
索索仔细看去,却见这位夫人穿着一件貌似非常名贵的深蓝色连衣长裙,胸口坠饰着一颗圆润的乳白色珍珠,与她那结实的胸脯相互照应,显得格外坚挺迷人。
“哈,审判很无聊的。夫人,希望您届时可别打瞌睡哟。”
“嘻嘻……”
莫克蒙夫人掩面轻笑。
笑了一会儿,她稍显骄傲地扬起头来:“祭祀大人,我已经听说这次的案件了。好像是,一个知错悔改的人贩子?哦,我最讨厌人贩子了,他们总是将可怜的孩子与孩子的父母分离,真可谓天生的臭虫与杂种。但这次的这个,好像有点儿想恢复为人……”
“确实,(笑)确实。”
“既然如此,那祭祀大人您是怎么考虑的呢?”莫克蒙夫人盯着索索的眸子,低声询问。
“这还得等我看过具体案卷才能判断。这次的事没法很快结束——虽然可供参考的先例很少,但只要耐下心来,我相信还是能从旧的道德审判中找到类似先例的。”
“祭祀大人,您希望按照先例判罚吗?”莫克蒙夫人按着身子。
她低垂眸子,身子轻晃向左:“这很好啊。不过……我还是想先听听您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
索索眨眨眼,他略作思索:“我的想法无法作为判决时的参考。即便如此,您也想听?”
“请说说吧。”莫克蒙夫人嘴角微微翘起:“还您满足,我这个小女人的好奇心。”
“这边的人有点儿太多了。”
索索左右看看,他注意到有很多人都在或直接、或掩饰地看向这边。
于是,他伸开右臂:“夫人,我们那边说话。”
“……”莫克蒙夫人微笑着点了下头。
她轻抬左手,好似手中捻着扇子似的将手指上抬至颈边。倘若她此刻仍持着团扇,扇面大约会正好挡在莫克蒙夫人的唇前。
“万王之王陛下的确是在为孩子们做主。”
一边说着,她一边款款前行:“祭祀大人,您也这样认为。对吧?”
“万王之王陛下的智慧,的确是指引我们前进方向的明灯。”索索稍微提高音调:“我非常赞同这一点。”
“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又走出几步,莫克蒙夫人回头赶走了两个侍女。而后,她继续随索索缓步前行:“这回好了。我漂亮的裙子,可算变成这里的抹布喽。”
“哈哈……夫人,您真幽默。”
“祭祀大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可以称呼您的名字吗?”
“荣幸之至。”索索回身向莫克蒙夫人施了一礼。
旋即,他也试探性地问道:“夫人,您视我为朋友?”
“我的好几次诗会,索索先生您都愿意捧场。”这般说着,莫克蒙夫人笑着用左手轻拍胸口:“能得到祭祀的赏光,我每一次都感觉自己的小庄园都似乎较之前闪耀了许多。”
“我可是为了免费的酒还有免费的食物哦。”索索也笑了。
他继续引领莫克蒙夫人:“那么,我可以直称您的芳名吗?”
“那可不成。”莫克蒙夫人双手在胸前合十,她小声笑道:“索索先生,这要是被别人听到。他们可是会误会的。”
“那——莫克蒙夫人?”
“是~~索索先生。”
说到这儿,两人都笑出了声。索索笑的是索菲人这过分重视礼仪的怪癖,至于莫克蒙夫人笑的是什么?他可不知道,也不敢猜。
“来这儿之前,我想过了。焚香祷告、净手净面,还在临行前翻阅了安德先生编写的神学书籍。我认真思考过——即便是非常严重的罪行,即便这些犯人确实罪该万死……现行的判决,也好像有点儿太过了。”
“索索先生,你指的是什么‘过了’?”莫克蒙夫人将步子放缓。
“同为犯罪者,一人悔过、其余人则被抓到现行。对这两种人给予同样的惩罚,这无疑是不合情理的。”
“索索先生。”莫克蒙夫人走上前来,踱到索索身旁提醒他道:“这是万王之王陛下的法律。”
“哦,万王之王陛下。”索索不痛不痒地赞颂道:“我对陛下的尊敬,有如我对神明的崇拜。”
说过这句后,他重又说起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想,万王之王陛下在制定法律时就已经考虑到了一切。他认为简短的一句话已经足够表明他高洁的心志了——所有的智慧与正义,都隐藏在万王之王陛下订立的这条法律之中。他认为那些罪该万死的拐卖孩童者理应判死,而他的判定也止于此——这深刻阐明了陛下的想法,他所痛恨的,正是那些‘行拐卖之事,有拐卖之实’的卑怯者。”
“索索先生……我有点儿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也就是说,无论这个恶徒在此之前是否已犯下重罪,当他开始悔改时,便已经与那些死不悔改的拐卖之贼产生差别了。”
说过这一句,索索慨然长叹:“当然,具体事宜应该具体判决。我还是得查询是否有判决的先例,还得注意神学理论与判决时造成的道德影响——不过,其他几个罪该万死的混蛋自然是得死的。这一点,还请莫克蒙夫人您放心……”
“咦?”闻言,莫克蒙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以手抵脸,歪头道:“索索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很在意那些人的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