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嘉靖皇帝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要将这一场隐患消弭于无形，说难也不难。”

“说！但是敢议取消母后尊号者，杀无赦！”嘉靖皇帝双眼瞪视着国子监祭酒严嵩，杀气腾腾。

“臣无此意！臣的意思是要保持圣母章圣皇太后尊号不变，待遇优握，又能让张太后仍旧享受臣民的顶礼膜拜，并能接受当前的这一切。而且还要能消弭祸端，安定人心，让觊觎大位者无机可趁！”

“三全其美？卿是要面面俱到，卿要做八面观音啊？俗话说，鱼与熊掌都不可兼得！卿有何良策做到三全其美？朕洗耳恭听！”嘉靖皇帝表面波澜不惊，平静似水，内心却是十分不屑。

“很简单，三个字，‘不庙见’！”

“‘不庙见’？何谓之？”

“回禀陛下，就是章圣皇太后‘不庙见’！”

“卿可详细道来！”

“就是说章圣皇太后不主持宗庙的祭祀活动，不召见大臣议事。此权力一以付诸于昭圣慈寿皇太后（张太后），昭圣太后大权仍旧，威仪不减，仍然是内宫之主，以昭圣太后之贤德，必不置喙。”

”那朕母后呢？只是个虚名吗？”

“章圣皇太后不是虚名，是实至名归的太后！章圣皇太后所憾的不过是夫为皇帝（追封），子为天子，女为公主，而已却独不是大明太后，这与朝廷礼法不符，置大明皇室的颜面于何地？她所争的是大明皇室的颜面耳。”

“以章圣皇太后之贤明，是不会与昭圣皇太后争庙见之权，亲子为君临万方的天子，她还会有何憾呢？她日夜祈祷的是大明国泰民安呢。”

“她岂会忍见大明陷于动荡不安中吗？此事一定，官心、民心一安，居心叵测之徒再要兴风作浪可就不容易了！”

“内地一安，兵革不兴，安堵如常，那么就可出动精锐劲旅，破北虏，御敌于国门之外；然后陈兵南方，威慑之，让其收敛不臣之心，击倭寇，让海外岛国胆寒！则四海宾服，天下安然，盛世可期！”

嘉靖皇帝未发一言。

国子监祭酒严嵩继续说了下去，“国之大事，祀与戎耳！其威柄实操于皇上。历朝历代唯有皇上年幼，未及成年，才有太后主持宗庙的祭祀活动，甚至听政，可以主持废立一说，吾朝现皇上亲政，不存在此一说。”

“至于戎，则出自于朝廷，由皇上乾纲独断，太后更不会预闻。太后之权唯主持六宫，接见几个辅臣而已！皇上聪明睿智，远见明察，其间得失......”

嘉靖皇帝暗中颔首点头，“严嵩不愧为国之智士，满腹经纶，腹有良谋，胸有成竹，这天大的难题，在他娓娓而谈之下，迎刃而解。”

嘉靖皇帝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出自于廖道南之谋划，真正的幕后捉刀人不是国子监祭酒严嵩，而是廖道南。

“陛下，臣之奏本，允还是不允？”严嵩问道。

嘉靖皇帝并不理会严嵩，他的目光转向站着的黑鸦鸦一片群臣，不动声色地问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呢？”

“严祭酒之奏本，臣等附议！”黑鸦鸦的群臣马上下跪，齐声应道。

“唉！众卿意如此，朕还有何说？如朕不听，就会落个‘刚愎自用，不纳谏言’的昏聩之君的名声，舆情如此，夫复何言？朕就依了众卿之意吧。”

众人喜上眉梢，刚要三呼万岁，“且慢！”一个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众文武大臣惊愕地望着严嵩，嘉靖皇帝也是一脸诧异，“严爱卿，尚不满足吗？”

“臣尚不满足，诸大臣亦不见得满足。”国子监祭酒严嵩步步进逼。

“卿要朕做何？”

“对在大礼仪中敢于置喙的被斥，被贬，被杖打大臣，无问对错，死者一律厚恤，生者一律官复原职。这样才能得民心，顺民意，确保大明江山铁桶般稳固。”

“这？”嘉靖皇帝犹豫了一下，心想只要保住了母后之位，其他的不妨退让一下，这些受斥，被贬，被杖打大臣不过是顽固守旧，习古不化的腐儒，死抱伦理教条而已，并非怙恶不悛之徒，自己的手段也过激了点，“好吧！就依卿等之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高呼万岁。

一场迫在眉睫的政治危机，一场即将萌发的大乱，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中，全国各地刚刚冒出头的反抗势力冰消瓦解。

随之，严嵩擢升为南京礼部尚书，廖道南在家等来了谪徽州通判的诏书。

“真是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啊！昨天皇上还倚老爷为擎天玉柱，今天就一纸诏书，贬谪徽州，驱离朝堂，好无情啊！”廖容不满地都囔着。

“严嵩大人有安邦定国大功于朝廷，皇上当然要加擢升，这有什么样奇怪的呢？”

“可是真是这样的吗？他不过贪天功为已有，这全是老爷的谋划，非他之功。上次其宁波推官内所谓的平倭奇功是老爷拱手相让的，这次所谓的兴邦之言，亦不过是拾老爷之牙慧而已。明察秋毫的皇上不加功老爷也就罢了，却还贬谪老爷，也太是非不分了。”

“徽州通判与太子中允皆正六品官衔，何为降谪？”

“通判掌管一州粮运、公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且对州府的长官负有监察之责任，职权还轻吗？”

“吾为京官，不熟识地方情势，不了解百姓疾苦，如何做天子经延讲师、日讲官？如何辅左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治国兴邦。吾现在为徽州通判，正好补上，不好吗？”

“到徽州地方后，奖农耕，励蚕桑，恤士民，赈灾荒，让境内大治。不好吗？”

说到这里，廖道南继续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公库私家财富充盈，礼仪就能得到发扬，政令就能畅通无阻，百姓就能安居乐业。这不就是吾科举入仕的初衷和愿望吗？”

廖容撇了撇嘴，“老爷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皇帝已将汝贬到千里之外的徽州了，老爷还恋恋不忘自己的天子经延讲师、日讲官之职？老爷难道还想到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