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衙役都头张梁一直跪在地上,良久,署理知府严嵩才说了句,“张梁,起来吧。”
“谢大人!”张梁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到面容憔悴,赢弱的张梁,廖道南怜悯地说,“汝这几天太累了,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
“谢公子,不,谢羽广将军,小的不辛苦,只是跑脚走腿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休息去吧。”
“诺!”张梁应道,回到了自己在府衙的小屋了,张梁的小屋离这儿并没有多远的距离。
廖道南、严嵩继续商议着对策,两人都陷入了徘回、惶恐之中,一筹莫展.....
这时张梁从房间出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与此前判若两人。“张梁这是咋了?才半个时辰不见,判若两人了?从精神萎靡不振到现在精神甚至有些亢奋,这是何故呢?”廖道南满腹疑虑。
望着廖道南满是惊讶的目光,张梁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蹑手蹑脚地欲快速脱离此地,“张梁!”廖道南喝问一声。
“小的在!”张梁不由自主浑身一凛,站住了。
“汝刚才在房内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啊,吾在睡觉。”
“睡觉?才半个时辰,汝就大异于前,可信吗?”
“吾,这?不是,是。”张梁一下子乱了方寸,语无伦次。
“快说,到底汝做了何事?”
“没,没有。”
“休得狡辩,快带吾与严大人到汝房间一看。”
“是,是。”张梁虚应道,到了房门口,他就是不迈脚进去。
廖道南顾不了那么多,临门一踹,冲了进去,严嵩紧随其后,一套烟具赫然摆在室内的桌子上,室内甚至于还有鸟鸟烟雾,一会儿才烟消云散。
“张梁,汝在吸食什么?”廖道南明白了几分。
“吾刚刚吸食了阿,阿芙蓉!”张梁吞吞吐吐。
“阿芙蓉?”廖道南惊愕道,“《仙方注》曰:断肠草不可知。其花美好,名芙蓉花。故太白诗曰:‘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就是汝食之的阿芙蓉?”
张梁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点点头,“是的。”
“阿芙蓉即是断肠草,断肠草即指罂粟花。这么说汝吸食的是罂粟?”
“是。”
“罂粟有毒,杀人如剑,不,是杀人于无形中。一旦吸食上瘾,断难戒除,如刃加身,鲜有善终者,汝之不知吗?”
“小的初始只是出于好奇,试着吸食,当时是神魂颠倒,飘飘欲仙,腾云驾雾,逍遥快活,真是赛神仙啊,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难以戒除了。瘾发作时,吾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廖道南、严嵩两人皆是一惊,惊骇道,“阿芙蓉,不,罂粟竟然厉害若此吗?”
“是的,但是它对身体损耗亦是极大,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鸠形鹄面,不成人形。”
廖道南痛心疾首,“难怪,吾觉得汝怎么半个时辰内判若两人呢?原来汝早已迷失神志,一直在吸食罂粟。”
“吾已上了瘾,无法戒除了,不食就流涕流泪,萎靡不振。”张梁低头道。
“张梁,汝又是如何得到的罂粟呢?罂粟在吾大明并不多见。”署理知府严嵩刨根究底。
“回大人的话,小人原在府衙当差,近几年又离开了府衙到水师营干活,曾查获一艘南洋爪哇、榜葛赖两国走私的货船,内有大量的阿芙蓉。当时无人识得此货,再加上船主狡猾不言用途,只说是废弃之物,水师营官兵弃之于地,甚至欲倾倒入大海中。”张梁道。
“吾当时觉得蹊跷,此中肯定有什么秘密,就与带兵的把总说了一下,他很爽快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吾,几乎等于白送。吾当时就雇了一渔船运送了回来。后来,吾暗暗地将此事向来此作贸易的榜葛赖人询问,才知道用途,吾好奇之下,还从吸食罂粟的榜葛赖人处买了烟具,尝试吸了几口,过了初始的头昏等不适用症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水师营开拔上南京后,吾也就辞了水师营的差使,并又留在府衙当差。一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二是吸罂粟也上瘾了。”
“汝带来的罂粟还剩余有多少?”廖道南问道。
“吾,吸食的不多,还有很多没有动用的。”
“带吾去看一下,可以吗?”
“可以。”张梁带着廖道南、严嵩来到了杂屋间,因为屋内光线暗澹,张梁又点了一小油灯,在昏暗不明的油灯下,廖道南看清了堆积的已经烧熟包好的罂粟,“还真不少啊!”
这时,一个念头在廖道南心中倏忽一闪,“太好了!”
严嵩面呈惊讶之色,“这罂粟可是有毒的,有什么好?远离才好。”
“吾说的好,不是说毒品好。”
“那是什么好?”
“吾的意思是它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说的是这个好。”
“本官还是不明白?汝是什么意思,罂粟又不是震天雷,能将倭寇炸它一个人仰马翻。”
“严大人,罂粟不是震天雷不假,但是吾辈可以将它变成震天雷,将他变成灭敌之利器。”
“吾还是不明白,将这些罂粟埋在地下就能爆炸了?”
“事在人为,不过不是埋伏在地下,而是要让倭寇看在眼里,看得见,摸得着。”
署理知府严嵩有些明白了,“我明白了,引诱倭寇吸食,只要克服了初期的恶心呕吐、泛胃,就会让倭寇上瘾,久吸后就会.....”
“对,任倭寇如何桀骜不驯,暴戾,悍不畏死,最终也会因为被罂粟蚀掉了身体,瘫软如泥。一个平常普通的衙役,面对一个失去抵抗力的倭寇,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擒之缚之矣!孙子兵法所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之谓矣!”
“好主意,高见。”严嵩也不禁击节赞叹,拍手叫好。
刚才还低头听训,准备挨处罚的张梁,也抬起了头,“好计谋,用此计不啻于凭空生出五千雄兵,这可比得上撒豆成兵啊。”
廖道南瞪了张梁一眼,“用此计不等于汝吸罂粟做对了,不等于就不处罚汝了。按军法处罚至少要打一百军棍。”
张梁又低下了头“是,吾错了,吾希望以功赎罪。”
“以功赎罪?”
“是,任凭公,不,任凭将军驱遣,火里来,水里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好,吾可以给汝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是以后汝还必须戒掉毒瘾。”
张梁一听,大喜过望,如释重负,终于不用接受处罚,逃过一劫。“是!”他痛快地回答道。
廖道南将自己的计谋说与严嵩、张梁两人听,两人皆是一乍一惊一喜,“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严嵩补充了一句,“只许胜,不许败!胜则府城转危这安;败则全城恐无噍类。”
“成不成,关健在于张梁,演好了这场戏,府城无忧;演砸了,府城很可能夷为平地,不复存在。”廖道南同样忧心忡忡。
“放心,吾会演好这场戏发。”
..........
第二天一早,廖道南、张梁又率领几个仆役将一批瓜果蔬菜、猪牛羊鸡鸭鱼送到了山上的倭寇大营。
“哟西,羽广将军,大大的好,又来送瓜果蔬菜、猪牛羊鸡鸭鱼?”龟田雄二获悉后,大喜过望,邀请廖道南入内室,张梁也作为随从跟了进去。
“是的,怕阁下手下的兵将胃口大,瓜果蔬菜、猪牛羊鸡鸭鱼不够塞牙缝的。所以吾想阁下之所想,急阁下之所急,又送来了一批。”
“哟西。”龟田雄二对在身边的军师小路参二吩咐道,“将这一批菜食交膳房处理。”
“哈尹!”小路参二马就出门去办理移交了。
屋内只剩下龟田雄二、廖道南、张梁三人,张梁呵欠连天,头昏目眩。
“汝的,怎么了?”龟田雄二迷惑不解。
“大头领,吾的现在不舒服,吸点东西就好了,就会精神百倍。”
“汝的,有甚么灵丹妙药?妙手回春?”
“有油灯吗?”
“有的。”
张梁不再说话,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用带来的烟枪在火苗上烤着,接着就吸了起来,一股异香鸟鸟飘浮,弥漫在空中。
龟田雄二闻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异香,那芳香让人心旌动荡,沁人心脾,通体舒泰,爽不可言。
不一会儿吸食足了熟罂粟的张梁果然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哟西,这个,是什么的干活?如此神奇?”龟田雄二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是名贵的阿芙蓉,古人有诗曰,‘开花如芙蕖,红白两妍洁。时雨近沾足,乘凌争秀发。横披慰老眼,罂粟煎夜饷。不以三生缘,遂作一指想。?’贵如黄金,很难得的佳品。”廖道南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哟西,汝的,能给吾的一吸?”龟田雄二转向张梁道。
张梁欲擒故纵,使用起了激将法,“大头领,汝的,恐怕受不了的。”
“为什么,吾的受不了?”
“万事开头难,初吸会恶心呕吐的,这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什么,汝的是将吾,一个视死如归的大日本武士看作是懦夫?世上还有比死更难受的事?”龟田雄二彻底被激怒了,歇斯底里里吼叫道,欲抽刀杀张梁。
“不,不,小人该死!”张梁羊作害怕,扑通一声跪下,叩头如蒜。
“汝的,拿来!”
“是!”张梁双腿跪着,葡匐而行,双手将已经擦试干净的烟枪高高举起。
龟田雄二一手夺过烟枪,模彷张梁的样子吸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一阵阵恶心让他胃痉挛起来,龟田雄二强忍着,又吸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慢慢地一阵奇妙的感觉向龟田雄二全身渗透,一种伴随着疯狂幻觉的欣快感浸透了五脏六腑,妙不可言,浑身通泰,爽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