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是。”廖容应答道。
廖道南、廖容主仆两人驱马向着宁波府驰骋而去。
经过数日马上奔波,两人来到了宁波府,来到了堤坝蜿蜒的大海边,骑在马上的廖道南被碧波荡漾、浩瀚无边,水天一色,烟波浩淼的无垠大海和云蒸霞蔚的奇瑰的景色所震憾。
听着海涛拍岸的阵阵涛声,望着礁石上激起的一朵朵迸开的璀烂浪花,廖道南心潮澎湃,感叹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古人诚不欺余也。”
“公子在怀古了?可惜的是这不是赤壁古战场。”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长江边固然是三国英雄建立功勋的地方,但是更广阔的大海,亦更应是吾大明英雄烈士建立不世殊功的地方。”
“现今大明南方承平已达百年之久,海不扬波,岸无兵燹,何来建立殊功一说?”
“《左传》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吾迟钝,不明公子所谓?”
廖道南并不正面回答,反问道,“大海的对面是哪儿?”
“对面吗?”廖容伸长脖子,目及所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望洋兴叹,“吾不知也。噢,对了,大海的对面不就是仙山吗?秦始皇派遣徐福及三千童男童女驾舟入海,去求取长生不老仙丹的蓬来仙岛吗?”
“蓬来仙岛在山东行省沿海城邑的对面,吾们所立是何地?”
“吾们脚底下所立的地方是宁波。”廖容答道。
“宁波与山东沿海诸府相距千里,吾们的对面如何会是蓬来仙岛呢?”
“公子所言对极。吾们的海之对面是什么地方呢?”廖容回答不了,哑然无语。
“古之扶桑,今之日本,应当在大海之对面。”
“公子,汝称之日本者,孰非倭国乎?”
“是的。就是被吾大明太祖列为不征之国,世代相称的‘倭国’。”
“吾国不征伐倭国,倭国就不会侵犯吾国了吗?”
“大明自太祖开基后,**的富庶曾经让倭国馋涎欲滴,几番蠢蠢欲动,想对大明构兵兴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是因为无隙可乘,不得不中止入侵计划。”
“永乐年间终于按捺不住,倭国跨海兴兵入侵,被太宗皇帝于辽东望海埚全歼来侵之倭军,海水为赤,流血飘橹,倭全军覆灭,片甲不归。此后倭国颇知戒惧,再也不敢跨海兴兵入侵,海疆风平浪静,百年平安。”
“但愿对面从此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两国各守疆界,百姓安居乐业。”
“汝之想法是好的,只是.....”
“公子,难道说,还会有‘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的那一天吗?”
“吾不是说过吗?‘居安思危’,忘战必危。”
“嗯,现在大明是盛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处处莺歌燕舞。公子如此说,别人会认为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
“这是汝之心里话吧?”
廖容急忙摇手,尽管心里滴咕,刚才自己对廖道南的话心里一直腹非,但是嘴上却奉承道,“非也。公子雄才大略,深谋远虑,目光如炬,见识远迈常人。”
“汝心里一定认为倭辽东望海埚之败,倭军也好,倭寇也罢,都是人,人是有记性的,殷鉴不远,岂会重蹈覆辙?”
见到廖道南不理会自己的奉承之语,廖容知道廖道南洞悉自己的心里,对自己的心里活动一览无余,不得不承认,“是的。公子果然明见,吾什么事也瞒不了公子。”
廖道南蹙眉,“倭能汲取教训,引以为戒,闭关自守,当然是好,诚吾大明百姓之福也。只怕这是吾辈的一厢情愿。”
“公子,防倭自有朝中大老、沿海驻防卫所官兵筹谋,吾辈百姓安能为之哉?公子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后,再为朝廷尽力,为皇上谋筹亦不为迟。对不,公子?”
“也是的,汝之言有理。”
说罢,廖道南又纵马在堤坝上奔驰了一圈又一圈,不时下马,甚至走向礁石尽情观赏着大海的潮起潮落,直至海潮退去。
太阳西沉,廖道南才依依不舍地回来,直至廖容说道,“公子,该看的都看了,夕阳在西坠,天快傍晚了,吾们回吧。”
廖道南才不得不答应,“好的。”
俄而,廖容又想起了什么,“公子,汝之马,戚将军所赠,是否甚为得力?”
“是的。此马虽然历经战火淬炼,见惯了腥风血雨,应是一匹烈马,桀骜不驯,非常人所能驾驭。但是吾一书生,亦操控自如。甚至可以做到打马如飞,勒缰立停,可谓有灵性的千里良驹。”
“那总得有一个名字才好?最好名符其实,以后也好唤它名。”
“汝言之有理。”廖道南低头思索了一下,“有了,汝原来唤它什么?”
“吾,没有唤它名呀?这是公子的坐骑,吾只是牵它喂它吃些草料,只是唤‘喂,吃草!’”
“不对吧。它失踪时,汝对店主是如何说的?”
廖道南一提醒,廖容恍然大悟,终于记起来来了,“吾当时对店主说,‘汝赔?汝知吗?吾公子的马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将军所赠,名唤‘千里追风’驹,价值连城,汝赔得起吗?’对不,公子?”
“对。我想‘千里追风’驹这个名字很好,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好了。”
说完,落日余晖中的廖道南拨转马头往宁波城而去,廖容随之拨转马头紧随其后.....
廖道南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他就从客栈另一间房拎起睡眠惺忪的廖容的耳朵,廖容疼得直叫唤,不得不起来。
两人简单地洗脸,用过早膳,驱马向城外驰去,直奔曾任宁波府推官的廖汉的旧庐舍而去。
凭着儿时依稀的记忆,在路人的指引下,廖道南、廖容骑马上了一条还算宽敞的弯弯山道。
这儿四周碧水青山,峰峦叠嶂,环境幽静,民居寥落,星星点点,散于峰谷间。
廖道南、廖容两人很快到达了一个山凹处,来到了一处竹林掩映的小院落前,廖道南下了马,廖容骑在自己马上,牵着廖道南的马,留在门外。
廖道南轻轻推开院落掩映着的大门进去,旧地重游,他首先看到到的是左边的房子,左边是土砖砌的房子。
这些土砖砌的房子原来是用于堆放杂物及柴草所用,还有一间土砖砌的三面是墙的马厩。因经不住岁月风雨的侵蚀,这些房子早已倒塌,破败不堪。目睹处,唯有残垣断壁和遍地的瓦砾,院内杂草丛生,鼠狸乱窜。
看到右面,廖道南稍稍感到宽慰,情况还好。因为这一排房屋是青砖砌就的,青砖坚固结实,房屋保存良好。院内整洁,石桌上干干净净,似乎有人收拾过,围墙上爬满了青藤,绿意盎然。
廖道南循门进去,随即推开了第一扇门,脚还未进去,一阵“嗡嗡”的声音传来,空中黑鸦鸦的一片东西飞来,弥漫于顶,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倏忽间脸上就如针扎一般痛,“不好!”他刚叫了一声,就又被空中盘旋的飞物螫了一下,心中一惊,“毒蜂!”
“是蜜蜂!”里面传来了一声答话,一个蒙着面纱,看不清脸的人走了出来。他不理会飞出来的群蜂,只是随手用一把大蒲扇将头蜂赶进了门,群蜂“嗡嗡”叫着,跟随头蜂又进了门。养蜂人然后又将门掩上。
“这是蜂房,汝乱推门干什么?汝知道后果吗?如果惊扰了蜂巢里的蜂王,蜂王一怒,驱群攻击,成千上万的蜜蜂,将一拥而上,弥漫于汝身。其中有的蜂刺有毒,群蜂螫刺汝,后果不堪设想,汝命顷刻休矣。”
“吾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廖道南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内心还是有点后怕,心季道。
养蜂人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瓶,磕掏出几滴药液,涂抹于廖道南的脸上被蛰伤处,廖道南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须臾间肿痛顿消,脸上完好如初,与平日无异。
养蜂人摘下了头上的面纱罩,廖道南这才看清了养蜂人的真实面容,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绉纹沟壑纵横,如刀刻斧凿,线条分明的面部透露出一股抑扬顿挫的凛然之气,“吾看汝是一介书生,汝是否去京城赶考的?”
“汝所言不虚,吾确是去京城赶考的。”
“京城赶考?那公子走错了地方,应当从宁波府穿城向北才是。到这山里来干什么?山里可不是繁华热闹的天子脚下,能看到的只有白云缭绕的山峰,几间错落的房舍,几缕鸟鸟炊烟而已。”
“山里也有花可赏,有景可看的啊。”
“那得春天才行。现在深秋有甚可看?”
“蜜峰酿蜜不也在春天吗?”
“一般是这样的。”
“那你的蜜蜂为何现在还在采蜜?”
“有蜜源就能采,因为此地较为温暖,虽然已是深秋季节,但是这儿仍然是丹桂花飘香,菊花含包怒放,可以采蜜。除此外,秋天的山野里还有向日葵、九龙藤、铁线莲可以供蜜蜂采蜜。”养蜂人解释道。
“桂花、菊花、向日葵、九龙藤、铁线莲不是可以观赏的风景吗?在许多簪缨世族之家还作盆景养的,用于观赏。”
“对吾来说,这些东西再寻常不过了,对公子来说可能是风景。”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养蜂人嘴角缓缓漾开一波浅浅的笑意,“孔子曰,‘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身入此中,久而久之,吾并不觉得秋天有什么好景色可看。”
“桂花、菊花即便绚丽多彩,也是茕茕孑立,一、二枝独放不是春。吾更不觉得向日葵、九龙藤、铁线莲有什么稀奇之处。”
接着养蜂人话题一转,“只是凭吾经验判决,公子此来,非为观景色,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不对呢?”
“对,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一句是‘在乎山水之间也。’不正是左证吾是来观览山水景色的吗?”廖道南抓住了养蜂人的话语破绽,诙谐道。
“这个?”养蜂人一下子没词了,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