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走了你还在2_第五章:从容如风,清澈如水,温软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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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桐跑着跑着,前方渐渐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微弱的灯光下,一道深色的影子显现出来,果然是刘靖初风驰电掣地先回来了。

郁桐立刻跳了起来,挥着两只手大喊道:“这边有陷阱!刘靖初!减速啊!停车啊!停车!不要过来……”她声嘶力竭,怦怦跳着的心好像也要跟着每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刘靖初——”

突然,有人从背后再次扯住了她的头发,狠狠一拽,她就像一根被折断的铅笔一样,硬生生往地上一栽,头跟地面砰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那个瞬间,四周仿佛都黑得没有一丝光了。

郁桐张大了嘴,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痛,剧烈的疼痛。她感觉天旋地转,犹如一个巨浪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呼吸。她抱着头,缩成一团,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只能听着引擎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听着那一群假装喝彩的人突然开始骚乱,她的眼泪哗地涌出了眼眶。

摩托车冲过了终点线,刘靖初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我赢了!”

再接着,“吱——”突然响起很刺耳的刹车声,还有某些东西爆裂的声音,以及众人的惊呼声,整个世界好像一瞬间全乱套了。

郁桐不敢再听了,死命地捂着耳朵,闭上了眼睛,泪如泉涌。

刘靖初,你不能有事,求求你,你不要有事,求求你,求求老天啊!郁桐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一直跪在地上哭喊着。忽然,她重新听到了摩托车引擎的声音,那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慢慢地朝她靠拢。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到她的额头:“郁桐?”

一瞬之间,她感觉身边重新光芒万丈。

郁桐那失魂落魄、动弹不得的模样全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她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一扭头就扑进了刘靖初怀里,把他紧紧抱住:“你没事啊!刘靖初,你真的没事!没事!你吓死我了!”

猝不及防的温柔,也吓了刘靖初一跳:“呃,我没事。”

多亏了郁桐的提醒,他毫发无伤。他刚才看见她了,知道她在喊,但他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喊什么。不过他意识到她可能是在向自己示警,便想起自己以前和人斗车的时候也是用过手段的,所以立刻警觉起来。

幸亏他的车技还没有退步,一段稳稳的侧滑之后,摩托车避开了所有的障碍,他不但冲过终点线,宣示了自己的冠军地位,还整蛊了那群对他横加暗算的人。

摩托车侧滑的时候,他故意假装车子失控,连人带车直奔人群而去。大家见状也都慌了,纷纷你推我搡,抱头鼠窜。可是,摩托车又在即将冲入人群的最后一秒稳稳地停住了。他把头盔一摘,见周围的人跑的跑,摔的摔,满地狼藉,唯有他一派从容,如置身事外,便得意地笑了。

刘靖初说了好几遍自己没事,郁桐却还是哭,抱着他不放,有点像个委屈又任性的小孩子,跟她平时冷静老成的样子倒很不一样。刘靖初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又开始故意端架子说:“好了好了,本来就没事,你需要这么煽情吗?你是学服装设计的,又不是学表演的。”

郁桐擦了一把眼泪,刘靖初又问:“刚才是不是撞到头了?还好吗?”

郁桐撇着嘴点头:“嗯,我还好。”

刘靖初说:“那就在这儿待着,等我一会儿。”说完,他眼皮一抬,突然盯住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抱着头盔的男生。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就是那个男生拉扯郁桐,推她倒地撞头的。

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那个男生走过去。

男生抖着腿,扬扬得意地问:“怎么?你想怎么样啊?想怎么样啊?”

刘靖初一句话没说,突然抢过男生的头盔,抡起来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啪!”男生显然被打蒙了,差点站不稳,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他一下。“浑蛋!你……你……”男生大概是想还击的,但一对上刘靖初的那双眼睛,竟然胆怯了。

那双眼睛前一秒还笑着呢,还温柔着呢,这一秒却狠光毕露,瞳孔里面不遮不掩地填满了烈火刀枪。眼睛的主人仿佛变成了一头随时会扑过来将人撕碎的野狼,令男生不敢轻举妄动了。

郁桐坐在地上,刘靖初背对着她。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一刻的他跟平时那个慢条斯理地做甜品的他很不一样,跟那个会笑着面对客人无理取闹的他很不一样,跟那个还会和小卓抢电脑玩游戏,会悄悄向阿伊打听口红的色号的他,也很不一样。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被刘靖初飙车和打人那股狠劲儿震慑到了,所以一时间也都只是面面相觑地站着。

刘靖初慢慢地说:“刚才那一下,我是替她——”他指了指郁桐,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还给你的。”他又一把抓起男生的衣领,戏谑地说,“啧啧,你们也是的,就你们那点儿伎俩,几年前早就被用滥了,怎么现在都不学点新东西呢?……要是能来点新鲜的,或许……”

他正说着,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道灯光,是盛骏威回来了。

落后了一大截的盛骏威看见自己人个个都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把车一停,打开后箱,掏出一根收缩短棍,一边走一边拉长那根棍子,快走到刘靖初面前的时候,他几乎跑了起来。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自觉地围过来,屏息凝神地看着盛骏威和刘靖初。

盛骏威把棍子举起来,还没打得下去,就被刘靖初先发制人把手腕给掐住了。他气得两手并用,但另外一只手也没讨到半点好处。刘靖初朝他膝盖一踢,他腿一软,跪了下去。

刘靖初看了看他,说:“真的还要跟我动手吗?看样子,你忍痛的能力好像还挺不错的哟。有这份执着,不如用到正途上去呀!”

盛骏威憋红了脸,喊道:“你们愣着干吗?帮忙啊,给我教训他!”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着眼色,都没有动。

盛骏威继续发飙:“你们想死了是不是?动手!我让你们动手!”

人群里终于有人说话了:“成王败寇,盛骏威,你今天什么脸都丢光了,我们干吗还听你的?”

有人附和说:“就是嘛,你平时作威作福,还真当自己是老大了?喊你一声‘大盛爷’,那是我们给你面子,其实大家早就不服你了。我们可不是你学校里那些没用的软脚虾,没有谁真怕了你。”

而且还有人对刘靖初谄媚地说:“人家一开甜品铺的大叔都比你强哎,我不服你,我服他!”

一听到“大叔”,郁桐就没忍住笑了:“噗——”

刘靖初扫了郁桐一眼,对盛骏威说:“你听见了吧?看来你似乎得好好检讨一下你的人际关系了。”

盛骏威被刘靖初弄得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越想挣脱,胳膊就被拧得越痛,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哇哇”求饶。周围的人一脸鄙弃,开始吹着口哨勾肩搭背地散了。

刘靖初拍着盛骏威的脸,说:“记住,你输了,按照约定,郁桐归我了,你以后最好离她远一点,别再缠着她。”

他又说:“她是我的人了,你缠着她,我会不高兴!”

明知道那不过是一句戏言,但是,被刘靖初宣示所有权的那一瞬间,郁桐还是觉得,她仿佛被成全了什么。

比如,一个梦,一个多年前就做过的卑微的梦。她的少女心,悸动如花开。

那之后,在刘靖初的逼迫下,盛骏威不得不把郁桐的包还给了她。郁桐抱着包,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跟着刘靖初上了他的车,车开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郁桐看着窗外,渐渐发现沿途景色跟她想的不一样,终于开口了:“呃,我家在海岫区,这是反方向吧?”

她又说?:“呃,其实海岫区太远了,你把我放到公交车站就行了,我自己搭夜车回去。”

刘靖初看了看她,还是没说话。

从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脸就阴沉着,郁桐不是不知道,有一种微妙的尴尬正在车厢内蔓延着。

她又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刘靖初终于说话了,两个字:“医院。”

郁桐恍然大悟说:“其实我没什么事,找一间药店,买点药水、纱布什么的,自己弄一下就好了。”

突然,开车的人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斜上方一道橘色灯光洒下来,他的脸却正好匿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显得阴沉了:“去吧,对面就有药店,还有公交车站,你自己能解决,我就不操那份心了。”

郁桐解开安全带,正想下车,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回过头来问:“你刚才在挖苦我?”

刘靖初挠了挠头,说:“我在表扬你!”

郁桐沉默了一下,说:“我第一次见到盛骏威,是在去年的一次足球比赛上。他的球砸到我了,后来他就开始追我。”刘靖初愣了一下,郁桐又说,“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送东西给我,我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他约我,我也都找借口拒绝了。我向来不敢得罪人,一直都对他很客气,能躲就躲。后来有一次,大概也跟今天类似吧,我躲不了了,必须去见他。”

“我朋友说,盛骏威把见面约在会所那种地方,感觉有点心术不正,我如果一个人去,怕会有危险。她说,她有个哥哥挺厉害的,其实也就是和盛骏威一样是混社会的,她可以拜托他给我当保镖。”

“可是,盛骏威发现了,他发现我带了人防着他,于是他把气

都出在我朋友那个哥哥身上。她哥哥后来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地都不能下,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那之后,我就挺怕盛骏威的。”

郁桐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刘靖初:“今天这样的情况,我怕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发生在你的身上,重点是你!

她忍了忍,没把那个意思表达出来:“我怕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一次。”

刘靖初抿着嘴,因为身体微微往前倾,脸已经显现在路灯灯光里了,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接着又是一阵安静。

过了一会儿,郁桐又说?:“其实我已经在试着改变我的习惯了,老板,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

她说完就下了车,慢慢地过马路,听见身后的汽车发动并渐渐远去,然后走进了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

从药房出来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两声汽车喇叭声,抬头一看,发现刘靖初又把车开回来了。

车停在路边,他正从窗口望着她笑,那笑容,从容如风,清澈如水,温暖如光。

果然,赛车的风波还只是一个开始,盛骏威虽然好汉不吃眼前亏,道歉了,东西也还了,但他很快就开始带人到十八楼来捣乱,比如故意吓跑客人,破坏店内设施,甚至还骚扰女顾客。他们那样一群衣衫不整、流里流气的人只要往十八楼门口一堵,连过路的人都难免有所忌惮,刻意绕道走,就更别说那些想进店消费的人了。

刘靖初原本不想把矛盾再扩大,所以对盛骏威等人都是尽量忍让。但盛骏威反而因此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那天,他一进店就抢走了阿伊刚给客人做好的盆栽蛋糕,阿伊着急想把蛋糕抢回来,他却一把抓着阿伊的头发,把她往桌子底下塞。阿伊撞到桌脚,额头顿时流血了。

当时,刘靖初刚好前脚跨进店门,见状突然就像被引爆了的炸药似的,一个箭步冲到盛骏威背后,一脚踹向他。盛骏威往前一扑,额头撞到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浑蛋!敢踹老子!”

刘靖初二话没说,看手边正好有一张高脚凳,顺手就提了起来。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郁桐竟然扑到了他和盛骏威的中间:“别打……”

郁桐喊迟了一点,刘靖初已经抡着高脚凳朝盛骏威的脑袋上挥下去了。“砰”地一下,重重一声闷响,凳子打在了郁桐的后背上。

刘靖初全身一阵紧绷,手一松,高脚凳“啪”地掉在地上,裂开了一条长缝。

郁桐觉得自己的背一定被打肿了,不然怎么会那么疼呢?小卓和阿伊都过来扶她,她笑着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肿成驼背了啊?”

刘靖初猛然觉得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地问:“你疯了吗?你插什么手?”

郁桐笑了笑,说:“是谁昨天说,他已经不是学生时代的那个刘靖初了呢?他不想做事冲动,不想用粗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说完就忘了吗?”这是昨天刘靖初跟小卓的对话,没想到郁桐听见了。

盛骏威对刘靖初的过去也有耳闻,听郁桐这样一说,他立刻嘲笑道:“哟嗬,是啊,我听说以前的刘靖初可是太岁,头上不能动土的,现在怎么了,变成缩头乌龟了?我看是以前栽过,怕了吧?有本事你再打我啊,打啊!你要是嫌你以前被管制得还不够就打啊!你敢打,我就告到你坐牢!”

“啪!”盛骏威刚说完,突然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一个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那耳光似乎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那是郁桐的手刚刚分过玫瑰花膏的香味,玫瑰娇柔,却满身带刺。

“他不能打你,我来替他打!”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盛骏威也愣住了:“郁桐,你敢打我?”

郁桐说:“我怎么不敢?”

盛骏威说:“你敢再打我一次试试!”

“啪!”第二个耳光真的过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这种要求。”

盛骏威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郁桐,那目光就像恨不得把郁桐生吞活剥了似的。刘靖初见状,往前走了一步,把郁桐挡在身后,郁桐顿时心头一暖。说不害怕是假的,郁桐虽然也有脾气倔的时候,可是,公然向一个人反抗到这样的程度,她还是第一次。其实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表面上的强大气场也是硬撑的。她也瞪着盛骏威,说:“盛骏威,你给我好好听着,今天最好是你最后一次踏进我们十八楼的门槛,这里不欢迎你,你要是再敢来,我保证你会遭殃!”

刘靖初闻言,微微回过头瞥了郁桐一眼。他似乎觉得,郁桐敢说这句“保证你会遭殃”是有原因的,她好像在暗示什么,比如暗示她有门道可以制得住盛骏威。但是,他问郁桐为什么那么说时,郁桐却说她只是吓唬盛骏威。这天,盛骏威大摇大摆地离开以后,郁桐便悄悄地走到后院的角落里打了一个电话:“喂?你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在郁桐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唐柏楼说“我想见你”。向来避之不及的一个人,她竟然主动要求单独与之面谈。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勇敢了,就比如她挨了那一凳子,再痛她也没吭一声。

唐柏楼说,他晚上要回唐家别墅陪父亲吃饭,让郁桐直接去别墅见他。

夜里七点多,唐家的人刚吃过晚饭。郁桐进去的时候,唐舜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看起来病得不轻。

郁桐之前就听林晚说过,这大半年来唐舜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经常头痛,有一天半夜还痛到半身发麻,恶心呕吐,不得已去医院看了急诊。

出于礼貌,郁桐恭敬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唐叔叔。”

唐舜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他说?:“嗯,来了啊,你妈在厨房里。”

郁桐看唐舜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刚碰到,突然手抖了抖,遥控器就掉在了地上。她急忙帮他捡起来,问:“唐叔叔,您没事吧?”

唐舜不悦地看了郁桐一眼,说:“我没事,去找你妈妈吧。”

郁桐点头:“嗯。”

郁桐路过旋转楼梯的时候,唐家的二儿子唐树恒正好跟他的未婚妻夏冬瑾从楼上下来。

若论外在,唐家的两个儿子都仪表堂堂,这大概是遗传了他们的父亲唐舜的优良基因。唐柏楼剑眉星目,轮廓是刀削斧砍般的深刻,英俊之中略显得有点咄咄逼人,可以说有武将之风;而唐树恒则清瘦一些,眉眼稍细,更显温和秀气,更像是个文官。

由于林晚几次提到,唐家父子三个里面,唐树恒是最好相处的一个,她说他彬彬有礼,从不刁难她,也没有看不起她,所以郁桐对他的印象还不坏。而且唐树恒每次见了郁桐也都是笑脸相迎,郁桐觉得他跟唐舜和唐柏楼都不同。但再不同,他也是姓唐的,他的哥哥和父亲都是郁桐厌恶的人,郁桐对他再宽容,也顶多只能做到跟他面对面的时候收敛着眉宇间的冷傲,淡淡地向他点个头。

唐树恒说:“郁桐,来找阿姨呢?”郁桐又点了点头。

林晚跟迅嫂都在厨房里,迅嫂正在洗碗,林晚在切水果。

郁桐跟林晚聊了几句,问:“唐柏楼呢?”

林晚说:“可能在后花园里吧。你找他做什么?”

郁桐说:“我们工作室最近有个项目想找人赞助,师父知道我跟唐家的关系,就想让我来打这张人情牌。”

“找他?”

“嗯。”郁桐这谎说得面不改色。

唐柏楼正跷着二郎腿坐在花园的躺椅上,一边戴着耳机听歌哼唱,一边时不时端起身旁的半杯红酒来喝。看见郁桐,他举了举杯,说:“来了啊……要吗?要的话,去喊迅嫂再倒一杯。”

郁桐确定四周无人,便开门见山地问:“你认识盛骏威吧?”

唐柏楼摸了摸鼻梁,假装思考地说:“盛骏威?谁啊?我不认识啊!”

郁桐说:“是一个在学校里总是缠着我的小流氓,最近还老找我朋友的麻烦。”

唐柏楼问:“哦,然后呢?”

郁桐说:“我希望你出面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唐柏楼喝了一口酒,说:“我不认识他,怎么替你解决这个麻烦?”郁桐没吭声,他扫了她一眼,又说,“就算我有能力,可我为什么要出这个面?你那位朋友,是我也认识的吧?”

唐柏楼其实什么都知道,前天他在酒吧遇到了盛骏威,情况是从盛骏威嘴里听来的。去年,也是在同一间酒吧里,盛骏威得罪过他,受到了教训,后来盛骏威每次只要看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而且极力想讨好他。前天他离开酒吧的时候,盛骏威给他开车门,看到他的鞋尖脏了,还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鞋,一副奴才相,逗得他哈哈大笑,那一幕正好被路过的郁桐看见了。

郁桐不答反问?:“你这么说,就说明我没找错人吧,你可以帮我们。”

唐柏楼笑了:“为了一个刘靖初,平时看见我躲都来不及的人竟然主动来求我,唉,我这半个妹妹动的是哪门子心思呢?”

郁桐轻轻地说:“我就等你一句话。”

唐柏楼说:“对付盛骏威这种人,他狠,你就要比他更狠,你家老板不会拿他没办法的,不用你操心。”

可是,假如刘靖初的办法是以暴制暴,就像今天下午那样,郁桐宁可来求唐柏楼,也不想看刘靖初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伤害到盛骏威那种人她不觉得可惜,她只会可惜刘靖初因此赔上他自己。

刘靖初伤害到他自己,这才是郁桐会痛心的事。

郁桐再一次放低了姿态:“你答应我吧!”

唐柏楼把杯子里的红酒一口喝光,说:“我没告诉过你吧,我跟你老板之间的积怨深着呢,他当年都差点想捅我一刀了,他跟他的朋友几次和我作对,给我惹的麻烦可不少。你觉得我会帮你?帮他?”

郁桐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话,她不得不说了:“你们的旧怨我是不管的,但我知道你可能会拒绝我,所以我还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那场谈判的气氛就从那份礼物的出现开始急转直下,唐柏楼最后答应了郁桐的要求。

在唐柏楼面前的郁桐就和下午在盛骏威面前的郁桐一样,什么从容冷静都是硬撑的。她心里的紧张和恐惧比下午还多出许多倍,她真怕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腿软,因为她竟然把她拍到的那张照片用来当了这次谈判的筹码。她说,如果唐柏楼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会将照片公之于众。

唐柏楼一看见照片,表情就僵了,接着就是愤怒:“郁桐,你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有多荒唐吗?”

郁桐说:“我不介意。”

唐柏楼说:“你之前不是沉默得挺好的吗?你不应该让我知道你有这张照片的,现在就算十八楼没有麻烦了,你也会有麻烦。”

郁桐当然知道,她亮出照片,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明知道前方道路上贼匪横行却还穿金戴银地招摇而去。但是,为了刘靖初,她还是那句话:“我不介意。”

唐柏楼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竟然一脸惋惜地叹起了气来:“唉,郁桐,我真的小看你了。不过当哥哥的奉劝你一句,这种你来我往不适合你。这一次我答应了你,你可别以为有甜头可尝,就还有下一次。有道是玩火自焚,可能你手里拿着的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呢!”

郁桐定了定神,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这时,突然起风了,风吹着花园里的大树沙沙作响,树叶被吹落了不少,有几片打着旋儿飘进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门是关着的,门缝里却藏了一道影子。风一来,影子就不见了,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阿伊也这么说,她懒洋洋地趴在收银台前面,手里还拿了一个鸡毛掸子,无聊地左挥挥、右扫扫,说,“今天开门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零九分钟了,一个客人都没有。唉,咱们这个月要喝西北风咯,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的霉运,摊上这么个瘟神。”

小卓推她说:“瘟神,没事就把地扫了,昨天的地都没扫呢。”

阿伊说:“没客人就没垃圾,灰尘都没有一粒,扫什么?”她又瞪了郁桐一眼,“真是见鬼了。”

郁桐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不会再来了,生意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阿伊嘀嘀咕咕地说:“你知道啊?你说不来就不来了啊?还是你把他收买了?我看着不像吧!他也就前两天没来,那是因为你也没来上班。我看今天你来了,他估计也就来了。唉,倒霉啊,现在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啊……”她指着自己撞伤的额头,“还有比这更惨的!”

她刚说完,小卓就指着门外喊:“哦,盛骏威!”

这天的盛骏威骑着摩托车经过,只是朝十八楼扫了一眼,真的没进来了。十八楼的人除了郁桐以外都对这稀里糊涂到来的宁静感到庆幸不已,事情在刘靖初和小卓那里也就算翻篇了,只有阿伊还撑着,因为她觉得盛骏威这个麻烦是郁桐惹回来的,所以时不时就要给郁桐摆脸色。她还会把自己分内的活推给郁桐干,或者故意刁难郁桐,让郁桐给她当跑腿的。

还有周五那天,大家都在店里忙活,阿伊收拾餐桌的时候,端着两碗客人吃剩的蜂蜜红豆糊,转身就看见郁桐也站在过道里。阿伊狡猾地一笑,故意撞过去,两个碗里剩下的东西被撞翻了,全都糊在了郁桐的衣领和头发上面。

“哎哟,郁桐,你怎么不看路呢?这下好了吧,成小糖人了。对不住啊,也是我不小心。”

郁桐急忙抽着纸巾擦拭:“呃,没关系,我去后院洗一下。”

阿伊坏笑道:“嗯,慢慢洗啊,别着急。”

小卓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过来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一把年纪了还搞这种恶作剧?”

阿伊眯着眼睛说:“我既没骂她也没打她,就是整她一下,抚慰一下我受伤的脑袋和心理。怎么了,你还成正气小天使了?”

郁桐也知道阿伊是故意的,这几天的小恶作剧她都心知肚明。但她也知道阿伊就是小孩子脾气,只要气消了,就还是那个可以把雨伞让给她,可以帮她顶着烈日排队买电影票的热心肠姑娘了。她不跟阿伊计较,只是这衣领上的粥糊还能勉强擦掉一些,但黏在头发上的一时间就很难洗干净了。

郁桐整个下午都顶着半头蜂蜜红豆糊在做事,后来本来打算趁晚饭时间回宿舍洗头,回去之后才知道宿舍停水了。她只好买了两包洗发水,再回十八楼,等到关门下班了,才在后院的水槽旁边蹲着洗头。

意外跟刘靖初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你还没走呢?”

“啊?”郁桐眼看着水流变成水线,最后成了水滴,“啪嗒啪嗒”滴了十秒钟就一滴水都不出了,抬起头来,望着抄着手站在后院门边的刘靖初,“停水了?”

刘靖初说:“我问你怎么在这儿洗头。”

郁桐说:“宿舍停水了。”

刘靖初说:“听说是附近的水管爆了,还在抢修,看样子我们也被波及了。”

郁桐刚涂了洗发水,满头都是泡沫,眼珠子一瞪,苦着脸问:“那你有听说什么时候修好吗?”

四十分钟后,车开到砂曼街,天上已经下起雨来了,雨势还不小。刘靖初车里没有备用伞,只好说:“下车跑几步吧,我家那边倒不是修水管,是在翻修路面,这几天车都开不过去,咱们得自己走一段。”

郁桐看了看四周,脱口而出:“你住这里?”

坦白说,附近的旧屋老街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跟她想象中的老板的居所严重不符。刘靖初看出了郁桐的疑惑,笑着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我平时不住这里,这里只是我通常干坏事,比如说杀人藏尸的地方。”

郁桐看了他一眼,说?:“杀我之前至少先让我洗了这一头的泡沫吧,别让我死得太难看就行。”

她跟着他,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还得捂着包头的毛巾。这条路有点黑,没有别的行人,周围的居民似乎睡得挺早,一眼望去,很多窗户里都是漆黑的了。

刘靖初伸了一只手到郁桐面前,她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她扶着他走,心里忽然有点小鹿乱撞。她刚把手伸过去,差点就抓到他了,他忽然说:“把包给我吧。”

“呃。”好险啊,她暗暗地皱了一下眉。

他问:“怎么了?”

她说:“呃,没什么。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反问:“这里怎么了?你对旧楼有偏见?”

郁桐又问:“你一出生就住在这儿吗?”

刘靖初说:“前年才搬来的。”

郁桐吃了一惊?:“前年?”前年楼市最不景气,满城都是便宜的新房,为什么他偏偏买了这种三十年前修的老房子?

刘靖初说:“这房子以前本来是我朋友的,她转手了,后来那个买家又把房子挂出来卖,我索性就买下来了。”

郁桐忽然站着不走了。刘靖初渐渐意识到身后没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发现郁桐包头的毛巾已经掉在了地上的泥坑里,也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头发里本身的水,她头上的泡沫开始流动,流了一脸一肩,眼睛也被糊住睁不开了。

她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傻站在那里。

刘靖初觉得好笑,说:“怎么,又不吭声,不求人啊?”

郁桐说:“不求人在我家里放着呢,我没带出来。”

他笑得更开怀了,说:“还有点幽默感了。”

郁桐闭着眼睛伸手乱抓:“你在哪儿啊?在哪……”她忽然觉得眼睛上一暖,有东西绵软而温柔地轻轻擦过去,她微微能睁开眼睛了。

她一睁开眼睛,对方的脸就近在咫尺。

郁桐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刘靖初低着头,小心地用衣袖给郁桐擦眼睛,又把她额头上的水和泡沫也轻轻擦掉。

郁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他的嘴角带着弧度,就连发梢都透着温柔。

郁桐心里满满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她突然开口说:“老板,我好喜欢你。”

刘靖初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了,仿佛整个世界一切会动的东西都在那个瞬间停下来了:“你说什么?”

但很快刘靖初就发现郁桐的视线是微微朝上的,她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了他,停在他身后的围墙上方。那里放了一排陶罐,大大小小,五颜六色,被旁边一盏路灯的光包围着,看起来精致而有情调。

郁桐顿了一下才把她要说的话说完:“老板,我好喜欢你背后那排陶罐啊!”

刘靖初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这家的主人是陶艺家,他的院子可以供人参观,看见喜欢的陶品还能买走,你有兴趣改天可以来看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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