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是谁，活了几千年，哪会看不出小八的这点心思。便悄声告诉她，“君谦是这绞竹林的主人，整个竹林就是他的身体。”

说起两人的相识，还是个乌龙。云游初来京城时，不了解这城中的妖怪分布，不慎入了绞竹林。竹林内不辨方向，云游走了许久也没能出去。

于是一气之下，云游手上旋起水刀，几刀飞去就砍了一片竹子。竹林内忽然发出哀嚎声，像是风被困在洞穴里，并不像人的哭声。

云游觉得不对劲，停手环望，发现竹子的位置似有变化。她往前走，身后便有竹子移动，她后退，身前亦有竹子移动。

这些竹子都是活的，因而组成了一个竹林迷宫。云游再次旋起水刀，扔将出去，竹子一排一排错开，尽数躲开了云游的攻击。而且这些竹子不只会躲，还会攻击！

它们仿佛有生命的人，借着自身的韧性，像鞭子一样抽打下来。云游在这成片的鞭子中上蹿下跳来回躲闪，飞出去的水刀常常被竹子躲开。

云游不再一个一个攻击，而是同时放出多个水刀，总会有一两个躲闪不及被砍到的。而那些竹子不仅“活着”，还有思想。趁着云游飞起时缠住她的手臂和腰，让云游无法自由行动。

云游当然不会这么轻松就被一群竹子抓住，手起刀落，削断了一圈挺拔的竹子。

这会儿云游正在气头上，大有夷平正片竹林的势头。只是还没出手，便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竹林伸出跑出来，跌跌撞撞。

“别砍了别砍了……”君谦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颗竹子旁边靠住，身体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几近晕厥。云游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和竹林是一体的，伤了竹子就等于伤了他，立刻收回手上旋转的水刀，过去帮他查看伤势。

身上大大小小许多刀痕，血流不止。云游撤下他的衣服撕成碎片，帮他把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

所谓不打不相识，云游大方赔了罪，君谦也没有刁难。他只是竹林中的一个隐士，不想干涉世事，这些绞竹遇到外来的袭击时会自动开启防御措施。

不过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误闯进来。

虽然不知道云游是怎么进来的，但两人偶尔你来我往，也算是熟络了。

这一段历史说的小八一阵心疼，那么好看的人，被老板娘伤的满身是血……不过还好竹子长得快。

这几日，云游照顾鬼歌，小八就帮忙打扫打扫房前屋后。鬼歌这伤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醒来时，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竹林深处有似萤火一般的微微光亮。

鬼歌坐起来，有些迷茫，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处竹林之中。扶着额头冥思了一会儿，才总算想起来，自己被人暗算了。

胸口缠着紧绷的绷带，呼吸时还会有些痛楚。手臂上也传来痒痒的感觉，那几处发痒的地方也同样缠着绷带。

看来是被人救了。鬼歌心想。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暗影楼为何要派人刺杀自己，还先在酒菜里下了毒，在回来的路上动手。

如果真要杀他，直接下剧毒不就好了，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还能免去一些劳动力。更主要的是，这样反复周章的做法只会增加凶手的曝光率。

还不知道被他解决掉的三个黑衣人有没有被发现呢。被发现之后，只怕又会是一场骚动。

或者说，这本就是暗影楼的诡计？像老板娘被人暗算一样，也算他一笔？不像是暗影楼的风格。

醒来之后便再难睡去，鬼歌在床上趴了一会，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思想这几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何关联。躺了一会儿又觉得难受，便起身，跳下了吊楼。

面前有一汪石潭，清辉倒映，波光粼粼。鬼歌坐在石潭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影子。自从右脸上多了这条伤疤，鬼歌就很少照镜子了。他不想因为一条伤疤就想起那些往事，好像在揭开结痂的伤口一样，撕扯着皮肉，鲜血淋漓。

“你果然醒了。”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鬼歌刚要伸入水中的手骤然一停，背后的声音很熟悉。

“又被你救了一命。”鬼歌无奈的笑笑，回头看向环胸端着烟袋的云游。

“什么救不救的，说的那么客气。不过，暗影楼的人怎么会要你的命？”云游问。

鬼歌想了想，依然毫无头绪。“我也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

“你肩上的刺青……”云游走到鬼歌身后，很想问他身上这块刺青的来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鬼歌身上什么都没穿，绷带就已经缠的像衣服一样厚了。他勉强才回头才能看到一点点，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这块刺青是什么样子的。

“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被人刺上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鬼歌道。

云游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在撒谎，便决定告诉他。“你的这块刺青，和暗影楼的标志一样。”

他震惊的瞪圆了双目！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的旋转，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的如在昨日。他还记得他被人按在桌子上，肩上刺下这块刺青时的剧痛。他还记得每个夜晚，他都会被身体各处如蚂蚁啃噬般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眠。他还记得一些忽然就消失了的人的名字，他还记得每一块机关上洒下的自己的血迹的形状。

想起那些，他就颤抖。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害怕什么？害怕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吗？兴奋什么？兴奋又回来这个地方了？

云游察觉到了他表情上的异样，完全不似往日冷峻严肃的一张脸。那张脸上好像写满了字，痛苦的、挣扎的、亢奋的、疑惑的。

他果然和暗影楼有关系。

“你之前说过，暗影楼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鬼歌忽然问。

云游怔了怔，思绪才被他拉回来。“我也只是听说。暗影楼机关重重，是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的。进入的人，要么死在机关之下，要么死在暗影楼高手的刀剑之下。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人知道暗影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他们是京城中的一个除妖组织。”

“也许，他们不只是除妖。”鬼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