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歌等人被一步步紧逼，这走岩帮的人，只见多不见少。眼看身后已经没有平地了，女孩子们挤在一块，贴着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
歌声由远及近，不知是哪里的童谣，听起来，唱歌的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男孩子。只是这歌声似从四面八方而来，找不到个准确的方向。
女孩们被歌声吸引了过去，心里害怕，四处张望。站在最后面的女孩踩着崖边，一个不慎，脚下土地松动，整个人便顺势踏空了下去。周围的女孩们来不及拉她，反倒被吓得后退，女孩惊叫着，声音快速消散在山谷之中。
庞照意识过来时，冲过去拨开人群，却见一个小少年，侧坐在一匹白首赤尾的马背上，缓缓升了上来。掉下山的女孩伏在马背上，似是晕了过去。
小少年抬头望着崖上的人，双唇开合，歌声不断。待到整匹白首马升上来，越过众人头顶，停在了半空之中。
原本都在打杀的人，此时纷纷停下了动作，望着头顶之人。
白首马隔空似踩在一块透明的板子上，鼻尖哼哧着气息，脚下踢踏踩动。走岩帮的人虽然干过不少恶事，可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这马和少年是个什么东西，多半，是妖怪。
脚下犹疑着，后退了两步，忽然不知从何处刮起一股邪风，卷起沙尘，迷乱了视线。就在众人抬袖遮风的功夫，风卷而去，再看，除了走岩帮的弟兄，全都不见了踪影。
……
在寺里住了几日，偶尔菩提出去走走散心，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功德塔前。塔前的石板上没有半点积雪，菩提树下，弗苦盘腿静坐，闭目冥想。
她怀中抱着黑布包，里面的大氅，似乎有了些温度。
弗苦察觉到有人来了，睁开双眼，双手合十，道了声施主。
菩提抱着包，小步走过去，坐在了弗苦身边。
一连数日，直到某日午后，落了小雪。这雪，大概是入春前的最后一场雪了。
菩提依旧来到树下，弗苦也依旧在树下打坐。白雪落在他肩头，薄薄的一层。
菩提帮弗苦拂去肩上的雪，取出大氅，轻轻披在弗苦背上。弗苦顿时脑中如落了天雷，许多东西，如洪水般翻涌着挤进了脑海。
脑中像是要炸裂了一般，疼的弗苦趴在地上不住打滚。菩提不知道他怎么了，弗苦的痛呼声引来了其他寺中僧人，急忙将他抬回厢房，去请大夫。
弗苦并没有被这头痛折磨太久，只一小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印象深刻，十分真实的梦。
皇帝钟爱舞蹈，宫里的女子，从妃嫔到洗衣扫地的仆人，舞蹈跳得好不好，是唯一能进宫的标准。这也在京城里掀起了习舞的潮流，家中只要有女儿的，条件还不错的，为了能进宫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拼了命的学习跳舞。
大概这世间唯一一个敢不追随皇帝爱好的人，就只有他的弟弟，贤王温十三了吧。
贤王并不是没有名字，只是他在先帝子嗣中排行十三，所以他总是这样自称。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不记得他的名字，都叫他温十三。
他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弟弟，他自己说，只不过两个人不能一起出来，就让了哥哥一步而已。
却不想，这一步，连皇位都让了出去。
皇帝夺得帝位之前，唯一没杀死的，就只有这个同胞弟弟。他真是心狠手辣，虽然留了弟弟一命，还封他为贤王，但温十三心里清楚的很，这贤王只是个挂名，没有一点权力。他不过是可以无尽的享用哥哥拥有的东西，而他的哥哥，什么时候不想给他了，随时都可以收回。
表面上温十三日日在自己府上莺歌燕舞好不快活，实际上他日日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总要做做样子，让哥哥觉得，自己很享受这一切，自己从没有过其他多余的想法。
皇帝很喜欢他这样，只要听话就好，只要听话，就不会死。
皇帝经常邀温十三入宫和他一起听歌赏舞，明知道他不喜欢，也明知道他不得不。温十三总是歪坐在椅子上，手握酒杯，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那些女子容貌靓丽，腰肢纤软，那些女子长得各有不同，却有着同样谄媚的笑。
温十三不喜欢这笑容。
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在庭中舞蹈的女子中，倒下了一个人。而且，更让皇帝恼怒的，是她撞倒了自己的酒杯。
女子似乎是身体不舒服，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恐，反倒是一副痛苦的模样。皇帝命人将她带了下去，因为扰了皇帝的兴致而入狱，温十三猜想，她大概活不了几天了吧。
可那女子的表情，没有畏惧，没有求助，却有三分隐忍，六分痛苦和一分绝望，像极了自己。
温十三去了牢中，背着皇帝，将那名女子带了出来。
女子身上受了许多伤，仅仅一夜的时间。她跳舞的时候分明还是白皙如水的皮肤，再见她时，竟是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人形。身上许多红印淤青，一看便知是鞭子抽打出来的。
这些狱卒还真是心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温十三把女子救了出来，她非但没有感激，竟还推开了他的搀扶，一双眼睛失去了光芒，满是死气。
“王爷何必救我，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才好。”女子冷冷的说。
温十三一声叹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一如她，分明想死，却被他救下，一如他，分明想离开，却被人囚禁。
哪会有那么多如愿以偿，哪会有那么多心想事成。既然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如紧紧相依，至少彼此还有个依靠。
“随我回去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只是无论问她什么，女子都闭口不提。来到贤王府上数日了，温十三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温十三让她住在西厢房，每日有人照顾，到了用餐时间就把饭送到她的房中，无论她吃或不吃。每隔两三日，温十三就会去看看她，试着和她聊聊天，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