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起晚歇,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但是一行人每日里都伴随着如天籁般的歌声乐曲而行,自也是十分惬意的。
尤其是行了半个多月后,常夜等人每日里大半时间都花在练习合奏上,所以越到后面整个惊世之音演奏出来的音乐越是惊艳众人。
众人自也都是听得如痴如醉,每一日都感觉听到的不一样,都感觉比之前听的更好听。
除了惊世之音乐团自己的弹唱,常夜还组织使团一行所有人一起边走边进行大合唱。比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沧海一声笑》,这数百人唱起来简直气势如虹。一路上边走边唱,方圆几里都被这歌声震动了,周围的百姓不禁纷纷跑到路边来观望。
从敦煌出发,约莫走了一个半月方才得到泽晋两国交界的地方。
大泽国护送的部队不得进入东晋境内,只能回头停留在自己的关境内,然后等待使团返回。
而东晋这边自是早有礼部的人员恭候了,交接了相关文书便就由东晋这边护卫着出发了。
相对大泽那边数百人的骑兵护卫,东晋这边只派出了区区不过几十人的护卫,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步兵。
太子李源无所谓,他是来当人质的,不是来做客的。而且,按他低调的性格,也是不太喜欢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
但是中书令魏之焕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堂堂一国中书令,还伴随着太子一起,他东晋竟然只安排了区区不足百人的护卫,实在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这毕竟是到了别国的境内,魏之焕再不爽也是不好说什么,只是生闷气而已。
东晋这边负责到边关亲自迎接的是鸿胪寺卿归先,归先看得出魏之焕的不爽,忙笑道:“魏中书,边关到金陵路途还很遥远,欢迎太子殿下和中书的相关仪式都已准备妥当,等到了金陵一定会有十分盛大的欢迎。我大晋是礼仪之邦,不像西泽地处西北偏远不太讲究,我们还是很讲究的。放心吧!”
魏之焕听得更是火大,但是又不好发作。
“这路途遥远区区不足百人的护卫,东晋就不怕出事?”魏之焕笑道,“这可是在东晋境内,出了事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我大晋不仅文脉深厚,民风也是十分淳朴的。”归先笑道,“路途的确遥远,不过在我大晋境内无论何处都是安全的。我大晋子民向来良善,这一点倒是和地处西北的西泽不同。听说西泽人颇为彪悍,常有入山为贼者,不知是真是假?”
魏之焕刚想说话,就立即又被归先抢先道:“不过也奇怪呢,泽人彪悍如何泽国军人却这般柔弱呢?”
魏之焕被归先的话气得脸都绿了,但他好歹也是一国的中书令,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像今日这般的口舌之争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归正卿肯定听得是百年前的老故事了,不过也难怪,东晋向来以文风教化第一自居,加上又自我闭塞,最近几十年的事情没听说也是应该的。”魏之焕调整好情绪,微微笑道,“东晋的确不像我大泽,我大泽虽地处西北却十分开放,光敦煌城就有几十国的人在里面居住经商,相互交流相互学习。尤其这西方世界传来的佛学,可都是在我大泽翻译成经后传播到天下各国的。
如今我大泽国的子民几乎人人向佛,俱各都是良善之人。我大泽朝廷更是天下少有的体恤,向百姓征收的税赋也是天下罕见的低。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所谓入山为贼那都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而且啊,不但这天下佛学都是由我大泽国传出来的,这文坛啊,最近几年我大泽也是出了许多大才子的。不知道金陵那边有没有听说过常小神的名号?不知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诗词归正卿听过没有?”
魏之焕也真是老辣,未等归先说话,便立马又笑道:“如果没听说那也是正常的,东晋嘛!毕竟不像我大泽那么的开放,那么的包容,只要是好的,只要是先进的东西,不问出处,我们大泽一律学习,一律接受!”
归先却被魏之焕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要知道一般各国鸿胪寺的人,都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同时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尤其这鸿胪寺卿更是里面的翘楚。
但是归先毕竟是鸿胪寺卿,他在口舌上的能力可是不比魏之焕差的。他略一停顿,立马笑道:“魏中书说的也是,我们大晋的确事事领先,所以也的确少了学习他人的机会。这次西泽使团过来不就是让我们学习的么?届时,我们也学学如何向人求和的。”
归先的一句话直接将魏之焕给噎住了,他使出了杀手锏,道出了西泽此行的目的。言下之意,你别逞口舌之能,你是来求和当质子的,你们是孙子!
这一针见血的话竟让老辣如魏之焕也都一时无语了。
一旁的常夜本是看着这两个家伙文绉绉的打着嘴架,心中不禁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也无聊。
但是见魏之焕竟然被归先给噎住了,他本是高兴不已,最近他对魏之焕不是太感冒,尤其先前皇上跟前魏之焕主张把他常夜交给北魏,常夜心中就记仇了。
但是眼前不一样啊,归先说自己一行是去向北魏求和,这是在嘲笑大泽无能求饶。要知道,好歹潼关一役是他常夜带着守下来的,斩敌三万余人,就算是东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嘲笑大泽,他常夜无所谓,但是若要嘲笑这潼关一役,他可是不敢。
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此话差矣!”常夜道,“我们是议和不是求和。”
归先正自得意他自己一句话把魏之焕给噎死了,却听见旁边一位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青年公子说话了。
归先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俊朗公子,不禁笑道:“玩文字游戏就没意思了,到底是求和还是议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正卿此话又差矣!这可不是嘴皮子说了算的,这是实力决定的。”常夜道,“战败者没有资格议和,只能求和。潼关一役,我大泽斩北魏三万余人,迫使北魏不得不退兵。天下人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若真要定个胜负,那也只能是魏败泽胜。若说求和,求和的也是北魏才对。”
“北魏求和?”归先想不到眼前这年轻公子真敢说,脸皮也是够厚的。
其实不但是归先,魏之焕、李源等人也都是听得惊诧不已。若说大泽不是求和,众人自是没问题,潼关一役也的确打的漂亮,出乎世人的预料。但是反过来硬说是北魏求和那也的确是说大话了,毕竟泽魏的实力摆在那里呢,谁求和,也都不会是北魏啊?别说面对大泽,就算是面对东晋,那也是不可能的。
“呵呵!”归先不禁冷笑道,“吹牛这种事,在下觉得大晋的确要向你们西泽学习学习了。北魏的军事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北魏求和?年轻人真敢说。”
“其实天下各国也已经数十年都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仗了,所谓谁的军事实力如何也都是停留在数十年前的老黄历,老印象上了。”常夜不紧不慢道,“所以,所谓有目共睹的实力都是虚的,都这许多年过去了,各国也都发生了诸多变化。如今唯一可以衡量的,就是结果。”
“结果?”归先不屑一顾地笑道,“西泽不会真的以为是你们把北魏给打退了吧?要知道不是我大晋前线大军的前出压迫,北魏会退?”
“要么归正卿不懂军事,要么是你东晋上下自欺自人。”常夜也是不屑道,“如果在下没有算错的话,北魏退兵之时,东晋依然还在等我大泽回复你们出兵的条件,魏晋前线的军队压根都还没有前出一步,何来前出压迫一说?”
“嘶!”常夜几句话竟突然说得归先哑口无言。
归先不禁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刚刚常夜虽然只是几句话,但里面却包含了丰富的信息量。而这些信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不知这位公子?”归先忽然变脸,笑问道。
魏之焕先前只介绍了太子李源,故意没有把常夜介绍给归先,因为在他眼里,常夜只不过是借潼关一役成了个暴发户。至于太子少傅一职,魏之焕觉得也只是皇上为了给常夜留在金陵陪太子做人质的安慰,只是个虚职。在他眼里,这常夜是有才能,但级别上顶多也就是个三四品。
但此时不一样了,常夜为大泽挣回了口舌之利,站在当场,也算是为他魏之焕挣回了面子。
所以,魏之焕也便立马热情介绍道:“此位是我大泽国太子少傅,人称常小神的常夜。”
归先听得一愣,惊道:“常小神?你就是常小神?写明月几时有的常小神?”
常夜微微一拱手道:“正是在下。”
“哎呀!”归先不禁惊叹错愕,正想要说些什么,又被魏之焕抢先了。
“还有啊,”魏之焕不无得意道,“泽魏潼关大战,便是这位安北将军常小神坐镇潼关,斩北魏三万余人,杀得北魏惨叫连天。”
归先听得嘴巴微张,吃惊不已。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看年纪,往小了说十七八,往大了说二十二三。他竟然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傅,还是斩北魏三万余人的安北将军?怎么可能?
归先稍一愣神忙反应过来,他抬手行礼,忙道:“在下失敬了,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常小神仙呢!”
归先并不是失了心疯,前后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实在是常夜早就天下闻名。无论是他的诗词,还是他发明的熏香烛台。再加上,东晋一文当道,晋人本来就极其敬重崇拜文人,反倒是对潼关一役是谁坐镇的不是很关心。
所以,归先当然是早就听过常夜常小神的大名的,他自己当然也是让人上街排队买过那熏香的烛台的,也是禁不住的啧啧赞叹东晋也是很难写出那惊世核俗的诗词来的。
所以,他倒是真心实意的对着常夜道一声失敬!
归先本是领着使命来的,要给西泽来的使团来个下马威,好让东晋在接下来的议和斡旋中占尽主动。但是,他想不到西泽竟然派了常小神过来。
常夜想不到的是,这古时的人竟然也和后世一样,崇拜明星,喜欢八卦。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想到,只是没想到他归先堂堂东晋鸿胪寺卿竟然也八卦得不行。
自从知道了常夜的身份,归先就完全忘却了原先制定的下马威战术。他本想着接下来一路上不时从西泽最薄弱的诗词文章上打击打击魏之焕等人,为此他此行没带多少护卫,却专门带了几位诗词好手过来。
现在好了,一听说常夜常小神在这里,他便打消了一切打击西泽使团的打算了。
不但打消了在文上面打击西泽的打算,自己竟然还变成了小迷弟一个。
这一路上,归先和他带来的几位文人时不时就找机会跑到常夜面前来借故问东问西。
“常少傅,那《水调歌头》一阙当真卖到了一千两?”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一句,学生觉得实在写的太好了,近乎写尽了人世间的相思。”
竟有文人在常夜面前自称起了学生,但是看着年纪却是比常夜大了十几岁呢!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常夜是太子少傅。再加上晋人实在是崇文有加,遇到常夜这般的大才子,无论年纪尊一声老师也是接受的。
常夜却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但人家自称学生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魏之焕等大泽使团的人却听的一脸得意,仿佛这几位东晋的学生在称呼他们为老师一样,无不眯缝着眼睛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
“常少傅,那石烛当真是少傅从石脂里提炼出来的?石脂是何物在下还当真没见过。”
“听说那熏香烛台每一款都是常少傅亲自设计的,少傅真是心灵手巧,竟能想出这般高雅之物。那神思味道着实特别,不知道是调了何种香味?”
……
如此这般的问题一路不停的问过来,让常夜不胜其烦。但是他又不能给人家脸色,一来人家是迷弟,是抱着崇拜来求教,断是不能给人家脸色看的。二来,毕竟接下来无论是议和,还是游学当质子都还在人家手上呢,所以他也只好小脸相迎,能回答的就简单答一下,不能说的如石烛之类的,香味之类的,只好找个借口打发过去。
说到熏香烛台,其实常夜这次过来,还特地随身带了很多,他准备到了金陵送人用的。见归先对着熏香烛台特别感兴趣,常夜想着接下来很多事情估计还是要和归先的鸿胪寺打交道,就悄悄拿了两盒熏香烛台送给归先。
“这款熏香烛台名为泽,全天下仅有敦煌才有卖,其他地方再有钱也是买不到。”常夜轻轻道。
归先拿着常夜给他的熏香烛台是激动不已啊,这两盒的确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外包装并不是他先前在金陵城看到的其他烛台那样是木制的,而是长条形瓷匣子。
这款熏香直接用长条形瓷匣子包装,远看银白如月,近看又淡青如水。瓷匣子简简单单几笔水墨描绘着敦煌城和这云梦泽,还有那首《题扶仙楼》的诗。
“《题扶仙楼》!”归先仔仔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熏香烛台,嘴里默默念着那瓷匣子上的诗。
“这便是传说中的云梦泽,敦煌城!”归先轻轻道。
“这烛台远看银白是敦煌月,近看淡青是云梦水。这长条形的是大泽国土的形状,里面是两个烛芯,代表了我大泽两个国都,一东一西。这烛台,每一处都体现着我大泽的风貌特色。”常夜道。
归先听得惊叹不已,想不到这小小烛台竟这许多讲究,也亏得常夜能想的出来。
“这可是别处都买不到的哦!东晋估计到目前也应该是归正卿第一个拿到这烛台的呢!”常夜不忘提醒的笑道,“千万别丢了,被人拿去金陵城,估摸着随随便便也能卖个上百贯呢!”
常夜这话说的还真不假,先前熏香烛台才出现在金陵时就被炒到了一百多贯,如今虽说价格都回归了正常,但是眼前这款“泽”对于金陵人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随便卖个一百多贯的确毫不夸张。
“多谢常少傅呢!”归先忙谢道。
“不必客气,在下还要陪着太子殿下在金陵待些时日,以后估摸着还有很多事情要请归正卿帮忙呢!”常夜笑道。
“好说好说,以后有什么在下能帮得上的尽管来找我,就怕在下鸿胪寺清水衙门帮不上忙呢!”归先笑道。
“有归正卿这句话就行了!”常夜笑道。
自从常夜送了烛台给归先,他对常夜就更加热情了,比对李源、魏之焕可是热情多了。这让魏之焕可是眼红不已,好歹自己也是一国中书,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百官之上呢!这小小鸿胪寺卿竟然把常夜当作这大泽一行人的最高领袖了,对他比对自己,比对太子都热情万分呢!
魏之焕眼红归眼红,但是他也那归先无可奈何,顶多只能在吃饭歇息的时候在常夜和李源面前说些冷嘲热讽的话。
但是常夜听了当没听到,李源就更加默不作声了,只是偶尔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