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夜对这煤油灯倒是很熟悉的,他记忆里小时候就见过这煤油灯。
“先生说的极是。接下来,我们要持续观察这街市上百姓买这煤油和石烛之间的比例。若是买煤油的多了,我们就上调煤油的价格,让一些人去买石烛。若是买石烛的人多了,而煤油卖不出去,我们就下调煤油的价格,把煤油卖出去。总之,我们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价格,让煤油和石烛生产出来都能及时的卖出去。”常夜道。
慕磊听的是连连点头,惊叹不已,道:“小夜这一招实在是妙啊,将石烛和煤油同时售卖了,简直是两全其美啊!”
常夜笑道:“也不尽然,这多卖了煤油,必然就少卖了石烛。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就是每百斤石脂能得到更多的收益。总体上来说,还是要计算利弊多少。怎么划算,就怎么生产,怎么定价。”
慕磊听得常夜的一番话是啧啧赞叹,笑道:“小夜啊小夜,难怪敦煌城里很多人都称呼你为常小神呢!的确是神乎其神呢!写诗作曲如今天下你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生产发明更是神鬼莫测,这黑石脂都用上百年了,从来没有人想过还能炼化城蜡烛和煤油,竟然被你一夜间就发明出来了。这如今,你常小神竟然连商贾生意也是谋思深远,我这经商数十年的所谓天下第一行商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慕老先生可不要说笑呢!那写实作曲也就算了,生产发明也算运气好吧,可这经商做生意在老先生面前在下可不敢托大,只是对自己发明的东西比较了解而已,可说不得是生意上想的深远呢!”常夜笑道。
“谦虚!谦虚好啊!年轻人谦虚好啊!”慕磊笑道。
也就半个月时间,敦煌城里就卖出去了将近十万盏煤油灯,就光这一项就赚了将近一万五千贯。而这,只是单单敦煌一城而已。
与此同时,敦煌城里也正如常夜先前预测的一样,陆陆续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煤油灯,有的比常夜设计的还要漂亮,价格还有低,而且是越来越低。
当敦煌城里的煤油灯在各处街市,各家店铺里陆续出现时,常夜毅然决然取消了敦煌城里煤油灯的贩卖。日光石烛铺里只卖石烛和煤油。
常夜心里清楚的很,敦煌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已经给了他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而接下来煤油灯再卖去其他城市可能就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了,肯定会逐渐的缩短时间。敦煌之后的下一批城市可能只有十二三天,在下一批可能只有八九天,再后面可能只有五六天。到最后,可能慕氏商行的煤油没到,市面上的各种煤油灯已经在等着了。
当然了,这是一个信息和交通传递技术很原始的时代,短距离的传递有着惊人的原始效率,可长距离的传输却会异常的缓慢。所以,也因此给了常夜上面的可能性。若是放在千年后,好的东西不过一两日就会天下都有,绝不会等你一波一波传下去。
因此,常夜和慕磊商量着,要趁这煤油灯的技术还没有传开来,让慕氏商行通过他的渠道抓紧时间推向天下各国。
常夜制定了一个计划,十五日内集中慕氏的资源在各国大批量生产一批煤油灯,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每生产一批发货一批,由远及近陆续发货。十五日一到,停止生产。天下八十一郡,除去北魏的二十七郡,剩余的五十四郡差不多同时收到货。然后在相差不多三日的时间内同时上市煤油灯。
慕磊对于常夜这个大胆而新奇的想法感到十分震惊,他从商几十年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纵横相差几千里远的各国间同时高价上市一件物品。用常夜的话说,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赚取第一桶金。
这对于他慕氏的物流运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但是,他慕氏是天下第一行商,赚的就是东西南北的差价,吃的就是物流的饭。
常夜定下以立夏之日为点,根据到货情况前后不差三日上市煤油灯。一时间,天下各国除北魏外,各处郡县的街市都在排队买那小巧而精致的煤油灯。同时,煤油的价格也涨到了四十五文一斤。
也不过十日左右,常夜陆陆续续从慕磊那里听到来自东晋、西蜀等国的消息,煤油灯几乎销售一空。
这个消息自在常夜的预料之中,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不是这消息,而是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几十个郡县的消息汇总起来再传到敦煌竟然只用了不过十来日时间,这也太快了吧?
慕磊笑了笑,没有多说,只道慕氏行商各国几十年早已经建立起独特的消息传输渠道,比如信鸽之类的。
信鸽倒的确是古代传递信息的重要手段,而且在任何时代信息都是经商做生意的重要资源,作为天下第一行商也必然要及时掌握这天下各处的第一手信息的。
到小满时节,从各国汇总回来的消息看,光煤油灯这一项,就赚了三十七万多贯。这还不算煤油贩卖所得。
也差不多是立夏时节,敦煌城里的石烛销售量又如常夜所预计的那样,又渐渐的上去了,而煤油的销量正好也跟着下来了。各处如青楼酒楼绸庄金店的,各家大户人家等还都是以买石蜡为主,毕竟对于有钱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只要好用,有面子。
而一般普通人家则是石蜡和煤油灯混合着用,平时在厨房里,在厅堂里,在院子里,都是点煤油灯为主,不怕烟熏。若是在卧房里,或是来了客人,都是要点石蜡的。
根据煤油和石烛的产量比例,常夜又悄悄给煤油涨了一次价,将原先的每斤三十五文的批发价涨到四十文,零售价涨至四十五文。经过核算和观察,这个价格刚刚好将每百斤石脂生产的四十二斤石蜡和三十一斤煤油差不多都能平衡的销售出去。
除了敦煌外,其余各处郡县的煤油慕氏商行都是以批发的形式贩卖给各家香烛铺、杂货铺,每斤的价格也基本固定在四十文每斤的批发价。
除了普通的蜡烛有分粗细外,常夜又根据时人的习惯开发了印有大红喜字的喜烛,礼佛用的佛烛,办丧事用的丧烛,以及专供灯笼用的矮烛等。渐渐的蜡烛作坊里生产的产品类型也变得丰富起来,这石烛的需求也是越来越紧张,短期内根本供应不上来。
小满过后,常夜和慕磊悄悄进了一次宫,将近期石蜡的生产和销售情况,以及预料之外新开发的煤油灯的情况向皇上大致汇报了一下。
皇上自是听得激动不已,他想不到这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光一项煤油灯就获利三十七万多贯。若是再加上近期卖出去的煤油、石烛等,至少获利一百多万贯。而这,仅仅是初期的建设阶段。
而这一下就是大泽国国库一年总进项的四分之一啊,皇上如何能不激动呢!
皇上本是要重重有赏,但是一想到这事明面上与朝廷无关啊,也只好说了些勉励的话。
有没有赏赐常夜倒是不在乎,毕竟皇上已经给了他两层的占股,已经是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了,他不能再要求什么了。
但是,比赏赐更让常夜高兴的是,他讨了个更好的口谕。
常夜道这各国郡县的石烛和煤油的需求十分旺盛,很多地方都脱销了。这石脂炼化的后期建设要抓紧时间,任务还是很重的。而这祁连山中的作坊距离敦煌又远,来回不方便,怕是要耽误国子学的课业。
皇上听了便笑道:“你是想让朕再给你发两门免学令吧?”
常夜笑而不语。
“免不免学朕说了不算,你到没到免学的程度,一切还是以书院的博士说了算。”皇上道,“不过,朕可以帮你说个人情,让宋来交待傅鸣,你可以请假,待这段时间忙过了,你还是乖乖回去国子学。这经商赚银钱当然重要,但是这学还是得上,书还是得读。朕还指望你将国子学的那般人好好带带呢!”
可以请假,那就够了啊!常夜本来也没有想着什么免学的,都免了那就等于从国子学里毕业了啊。毕业了就要去当官,但他又不想当官,如今能一面做着生意赚着钱,一面在学校的晃荡,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事了。常夜自然是巴不得的。
当然,也亏得常夜先前手中握着四门免学令,否则早就被书院开除了。就算如此,他这三个月来也还是请了多次假。
这敦煌书院的管理本是极其严格的,请假是很困难的。亏得是他常夜,名动敦煌的常小神才能请得了几次假,否则其他人除非死了父母才会被博士祭酒傅鸣准假。饶是如此,前几天常夜最后一次请假时,傅鸣就放下话来今年内不准再请假了。
现在好了,有了皇上的口谕,他想怎么请,就怎么请。如今他又不指望着早早离开书院,只要能留在书院里就行了,不上课最好。
后来傅鸣直接找到常夜,告诉他以后自己想来就来,不来也不用和他请假了,反正皇上也有口谕下来了。然后便一脸不爽的走了。
直到七夕之前的数月,常夜几乎都是一心扑在化工厂二期的扩建和生产上面。敦煌书院国子学里几乎一个月去不了四五次,而青云舍的紫竹院就更是去的少了。
端午节的时候,常夜一大早便上山去给师傅拜了节。这一日他只是提了几盒点心,没有买任何其他东西。如今常夜做了大生意,也赚了大钱,反而身上空空如也。就算是这几盒点心也都是让桐儿拿她的月钱去买的。常夜原先的钱都给了慕磊,让他投到石脂炼化作坊里去了,最后也给自己换来了两成的股。虽说石烛、煤油的生意每日里进来的钱跟流水似的,但是钱都入了慕氏商行的账上,要分红也要等到年底。
常夜和老道人常八九唠了唠家常,简单讲了讲最近自己开铺子卖石烛、煤油的事情。老道人自然早已知道这如今天下的蜡烛都换成了一种叫日光石烛的东西,从老君堂前的大石坪往下面望去,那夜晚的敦煌城已变得更加的辉煌明亮了。而这些,都是那个当年的傻将军做的。
常八九自是也想不通,这看着平平常常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突发奇想发明出这更加明亮,更加耐久的蜡烛呢?还有那煤油,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想不通,和这敦煌城里人,和这天下的人一样,想不通。
但是老道人却没有问,他觉得也许是真的,眼前的这个少年郎,曾经的傻子,是上天降了祥瑞的。所以,他不问。
但是,每当常夜讲到那石烛是如何的畅销,这天下人以后都会用这石烛取代白烛的时候,老道人的眼神里又不经意的划过一丝忧伤来。
常夜笑道自己现在反而很穷,等到了年底分了红就有钱了,到时候再买东西来孝敬师傅,再给小师弟买衣服鞋子,买很多好吃的。
老道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将过年时常夜给他的银票拿了出来递给了常夜。
常夜忙摇头拒绝,笑道:“师傅不用了,我现在其实也用不了钱,吃喝都在慕府。”
老道人也没有强塞,只是又轻轻将那银票收了回来,道:“其实,我们在山上也是用不了的,这张银票你先前给我的到现在还放在我这里,用不掉的。你也用不着买什么东西,有时间了,你就回来看看我和你师弟。如果没时间,就算了,忙你自己的事,年轻人嘛!”
“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常夜笑道。
常夜在山上待了大半天,帮师傅干了些体力活,虽说老道人也不让他做什么,但他都是找着事做。
下午的时候,常夜就和老道人道了别要回城里去。
老道人和小轻尘,一老一小将常夜送到了石阶前。常夜转身下山的时候,又突然被老道人喊住了脚步。
“夜儿。”老道人捻着胡须,轻轻唤了一声。
常夜转过头,站在石阶上由下而上望着身形高大却清瘦的老道人应道:“师傅,您要说什么?”
“以后诸事多小心些,少走夜路,少往偏僻处去。”老道人道。
常夜不知道老道人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些来,他以前也是叮嘱过自己做事小心,但是说什么少走夜路之类的,这倒是第一次。
“师傅,夜儿知道了。您和轻尘回去吧,我下去了。”常夜道。
老道人点点头,常夜便转身迈开了步子。
“夜儿!”常夜也只是跨出了一步,便又一次听到身后老道人轻轻的呼唤。
常夜不知道今日里这老人家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话说,却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傅,您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您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常夜道。
老道人常八九没有看着常夜,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山下夕光弥照中的望安门,望向了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
老道人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着常夜点点头道:“夜儿,你很好!你现在为这大泽国挣银钱自然很好,但是,你要记住,天下皇家向来都只有一个利字。你要记得,为自己留后路,切莫到头来被人卖了。”
有时候,常夜真的看不透眼前的这个老人,他无欲无求的守着这座阔大而破旧的老君堂也不知多少年了。常夜自打那日醒来,就从来没见他下过山。他穿的虽整洁却破旧,整日里粗茶淡饭毫无怨言,如此却对天下军国大事颇为了解。
常夜一直觉得这老道人神神秘秘的,身世一定不简单,但看他那无欲无求的样子,又看不明白他哪里不简单。
“师傅,夜儿明白了。”常夜道。
“天下太平日久,也差不多了。”老道人轻轻叹了一声,又道,“你快下山吧,太阳都要下山了。”
常夜点点头便快步下山去了。
常夜想不清楚老道人话的意思,他想难道老人家担心的是北魏会真的打过来么?到时候这大泽的皇上会真的把他卖了?
其实,这个问题,他常夜先前在皇宫里为了说服皇上时是想过的,但是,那时他迫切需要皇上点头同意,所以想的更多的是不会。但是,现在想来,如果北魏真的打来,以目前这大泽国的军力,他常夜倒是真有可能被卖了出去。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常夜挑起来的,而且,和江上社稷比较,杀一个商人,或者国子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春天的风吹过柳梢,又轻轻地拂了一身。常夜不禁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常夜踩着暮色回到慕府的时候,想不到却在后门看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常兄!”常夜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来了来了,终于等来了!”
常夜走近一看,不是别人,而是青云舍紫竹院里的几人,他惊世之音乐团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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